五斤重的鋤頭
五斤重的鋤頭
一九六九年一月二十二日我隨著我所在中學校的同學們一起到四川省洪雅羅壩公社,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在歡迎會上,公社干部把隊里的干部們給我們作了介紹,那個晚上,會場上人太多,誰也沒有記住,只記得隊長是楊文傳。我跨出了公社會議室,跟在生產隊里的社員們身后,我和饒開智夾在他們的隊伍中,疲疲沓沓地踩著田間小路上積水和泥土,走上了將要到達的生產隊路程。當天晚上,我就來到到了光榮一隊,生產隊里為我們舉行了簡短的歡迎儀式,
整個隊里的人聚集在一起,其樂融融地吃了一頓晚飯,然后社員們都各自回家休息。我和饒開智趕緊找來幾根干樹枝,蹲在灶坑前,借著灶前的火光和灶坑內的余溫,費力刮掉粘在鞋上的泥土,都漏掉站在褲腿上的你點,打開了行裝,鋪好床,燒好一大鍋熱水,洗完臉和腳。上床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亮,我拿著洗臉盆來到一個井臺前,借著打井水洗臉刷牙的間隙時間,頗有興致地觀察著我的小木屋周圍的環境,這里的地勢起伏不大,眼前山間彎彎石板路隨著臺階兩旁的地形變化,梯田逐層拔高,向上延伸著。開始抵達錯落起伏的山丘頂部,眼前綿連不斷的山丘連接著后面起伏跌宕的巍峨群山,遠遠望去,丘陵后面遠處的巍峨群山頂上,懸掛著長長的兩條銀白色的瀑布,爆發出氣勢雄偉的陣陣轟鳴聲。眼前到處是順山勢而起的層層梯田,因為是冬季,所有的梯田里都灌滿了水,在朝霞的映照下,閃爍著銀白色的光亮。水面上倒映著四周巍峨秀麗的綠色群山,用山清水秀來描繪著此地景色,一點兒也不夸張。
饒開智的右腿有嚴重的殘疾,兩條腿不一樣長。行動很不方便,到了生產隊的第二天就感到無法適應。小木屋門前彎曲曲的石板路上的那十幾步臺階。竟成為他每天都必須面對的攔路虎。他出門沒走多遠,上下臺階時,兩只腳受力點不一致,有嚴重殘疾的那只腳一接觸到臺階上的石板,就會鉆心地疼,疼得他渾身直冒汗,根本無法行走。從羅壩公社到生產隊的這一路,把他有殘疾的那條腿折騰的很夠嗆。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蒙著棉被窩哭了一個晚上。天亮以后。他的情緒稍微穩定了一些。
就在這時,生產隊長和學校工宣隊及帶隊老師都來到我的小木屋,焦急地看著倒在板床上疼得直打滾的饒開智。他們經過了短暫地協商。立刻做出決定:把饒開智馬上返回成都治療。反正他原來打算也是先來看看。能適應就留下,不能適應就回去,最關鍵的是:他的戶口還沒有下,干脆把他弄回成都,讓他直接回家算了。于是,饒開智同學就由兩個社員用滑竿抬著,還有兩個社員幫忙扛著饒開智同學的行李,跟著校工宣隊及帶隊老師,擺開一路長蛇陣,沿著一條彎彎曲曲地石板路,浩浩蕩蕩地離開了生產隊。先回到公社,幾天以后就轉道回成都了。 ( )
我獨自一人默默地站在村口的石板路上,呆呆地目送著學校工宣隊及帶隊老師和饒開智離開了生產隊,眼巴巴地望著他們遠去的身影,看著他們逐漸地消失在麥苗青青的廣闊天地盡頭。過了好一陣,我這才心事重重地轉過身,回到我的小木屋里,順手關上了房門,開始收拾著被剛才弄得一片狼藉的房間。隊長就在這時候又折返回來,敲開了我的房門,拉著我走東家,串西家,告訴我,誰家是干部,誰家是貧農,誰家是下中農。誰家是中農,當然也要必須告訴我,哪家是富農……。
走來走去的忙了一個上午,腳也走酸了,眼看就要到中午了,隊長突然對我說,你馬上跟我去羅壩場去趕場,我們隊里要給你填置一點兒農具。 臨離開家的時候,媽媽曾經再三告誡過我,到農村以后要聽隊長的話。所以,我二話不說就跟在隊長的后面,走在丘陵河谷狹長地帶中一條彎彎曲曲起伏不平的鄉間石板路,石板路很窄,隊長走在我前面的石板路上,開始我想努力和他并排走,石板路旁邊的雜草路上還有一個接著一個的深水凼,我試著踩著那些深水凼凼的中間連接部分往前走,但是不行,如果要那么走,就得不停地從一個坑沿跳到另一個坑沿,我試著連續跳了20多個深水凼,感覺到這種跳躍式的走法實在吃不消,只得老老實實地跟在隊長身后,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完了5里多漫長的石板路,總算來到了羅壩??
這個羅壩場,我們昨天晚上就都來過了,只因當時是在夜間,經歷一天的鞍馬勞頓,我們都感到心力憔悴,只想早點找個地方好好休息,誰也沒有心思去想弄明白,這條街到底是啥模樣。這大白天就不一樣了,還在約兩公里以外丘陵平頂緩坡三叉路口的石板路上,就看見了羅壩場沿街的木板結構門板房成一字長蛇般延伸開來,遠遠望去這條街的確不算很長。
我們踏上羅壩鄉場鎮的街道,很直觀地感覺到這街道很窄,街道地面上滿鋪著大大小小很不規則的青石板塊,不到4米寬,街道(我們暫且就把稱它為街道)兩邊是一家連著一家的門板鋪面和居民住家戶。除了一家國營的小商店和一家國營小食堂外,街道上還有一個郵電局,一個林業站,一個獸醫站,還有一個集體所有制的小面館,其他很多房子門板鋪都開著不大的木板門,店面上擺著一小把、一小捆的焦黃焦黃葉子煙,修理犁頭的配件、賣各種農具和雜貨的小店,一家緊挨一家,沿著街道兩旁,連成兩條蜿蜒的曲線向前排開,街道上擠滿了來自十里八鄉趕場農民老鄉們。
在公社大院門口,遇到了昨天分配到同一公社的初68級同學,他們和一群當地農民裝束的人在羅壩街上。大家爭相握手,爭相訴說著各自生產隊的基本狀況,為了便于以后有啥事,相互之間便于今后聯絡,紛紛把自己所在生產隊的名稱地址和自己的姓名告訴了對方。我把饒開智同學的情況向同學們簡要述說一番,大家免不了都搖著頭長吁短嘆地感慨一番。
與同學們分手以后,我緊跟著隊長身后,在滿大街都是揹著大喇叭口竹編背兜的人群中,時走時停地擠來擠去,終于在一個鐵匠鋪門前停下了腳步,隊長在鐵匠鋪門前的小攤案板邊,用手不停地翻來翻去,最后選定了一個鋤頭,轉過身來問我:“小石,你看這把鋤頭如何?”
我心里很明白,他是在為我買鋤頭,當他向我征求意見時,我的確搞不懂,也不明白什么樣的鋤頭才算是好鋤頭,只從印象上感覺到這把鋤頭的模樣還看得過去,在直觀的感覺上看起來似乎是有點大。我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那里的規矩是,鋤頭論斤賣,拿上盤秤稱了一下,足足五斤重, 隊長問了聲“你拿得起不?”我當時心里想,我已經都十七八歲了,再咋個說也該算是男子漢了,未必連五斤都拿不起嗎?再說不管那不拿得起,都得拿。不能讓別人瞧不起。便隨口應聲答道“小意思,沒問題。”回到生產隊,隊長找來一根一米五左右的青杠雜木鋤把,給我安到今天剛在羅壩鄉街上才買的.鋤頭上,五斤重的鋤頭就這樣落到我的手上了。
當天下午,生產隊里在隊長家后面的山灣灣里改土修梯田。我扛著這把五斤重的鋤頭出工了,隊長拉著我,給大家做了介紹,然后開始用鋤頭挖土,用木杠抬石頭構筑梯田。開始我自以為還行,沒有啥特殊感覺,雙手緊握著鋤把,鼓足力氣,揮動這把五斤重的鋤頭,一下又一下地挖著山坡斜坎上褐紅色的干粘土,沒過半個鐘頭,就有些吃不消了,隊長可能給我安鋤把時,木楔沒有頂緊,鐵鋤頭突然脫落飛了出去,引起了大家一陣哄笑,一個高個子社員走過來,接過我手里的鐵鋤頭和青岡木鋤頭把,撿起脫落在地上的木楔子,蹲在地上忙活了好一會兒,重新給我安好了鋤把,又拎起鋤頭的木把末梢,在一塊大石頭上狠勁地杵兩下,便順手遞到我手里,笑著說:“我不曉得,你在我們這里呆得到好久,但是我可以告訴你,不論你呆多久,你都不用再修理鋤頭了!迸赃叺牧硪粋老社員從我手里接過了那把鋤頭試著挖了兩下,隨后就還給我,打趣地大聲對我說:“我曉得,總是隊長怕你吃虧,把你這一輩子用鋤頭的鐵都買齊了。我的鋤頭才只有三斤,像你這把鋤頭起碼得有五斤!钡拇_,我把鋤頭舉起來再挖下去,它落下來到土里的深度就是比別人要深一些,也要比別人寬一些,當然我也要比別人多費些力氣。
從此以后,我在生產隊里出工,扛著這把鋤頭改天換地學大寨。風里來,雨里去,兩年多來,這把五斤重的鋤頭一直就沒有離開我的手,我的確再也沒有修理過這把鋤頭。一九七一年春節以后,我因工作調動,回到城里當工人,臨走的頭一天晚上,我的房東(生產隊里的民兵排長)拿來一把秤,給我這把五斤重的鋤頭重新稱了一下。轉過身來告訴我:“莫得五斤,只有四斤半了!
三十多年以后的一天,我回到了當年的生產隊,站在我的小木屋前,望著眼前的一片斷壁殘垣。經過反復輾轉查詢,終于找到了我當年的老房東,那位當年的民兵排長,拉著我的手深情地說:“你離開生產隊以后,你那把鋤頭傳到了后來下放到生產隊的自貢知青手里。那幾個知青也像你當年一樣,拼命干活,非常舍得干。和隊里社員們的關系都處的很好,表現相當不錯。你在我們隊里那陣,雖說當時條件再也艱苦,但你也就只干了兩年就離開這里了,這幫自貢知青可是比你苦多了。他們在這里,一干就是五年啊,當年你留下的那把五斤重的鐵鋤頭,磨得只剩下兩斤多。這幫娃娃吃得苦,遭的罪,要比你多得多。他們才整得造孽啊!一直到一九七八年的秋天,隊上所有的知青才算是全部走完了。那些可伶的娃娃們總算是都回家了,都回城了,只有和你們同年來的何群舒除外,她是在一九七九年年初,才調到羅壩街上鐵匠坊去打雜。不管咋個嘛,總算是離開農村了!
到生產隊幾天后的一個中午,我發現沒有菜了,想在周圍農民的菜地里摘點油菜,便信步圍著小木屋轉了轉,突然發現一個大問題,房前屋后的柴草就要用完了,怎么辦……請看下一節《上山撿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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