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來的老去如此黯然抒情散文
一
生活在城市的邊緣,我把我的心痛和歸宿,寄托在遙遠的村莊。
二
江北水鄉,人畜同住,代代繁衍。若梅雨來臨,人便惶惶,狗也喘喘,一雙雙眼睛蒼白透明,脆弱寂寞。充斥著尿騷便臭的村莊擁擠而無奈,人心卻愈加膨脹,可憐的土地怎能承載強大的欲望。
我率先背離了我的土地,背離了我的村莊。背離的那年那月,于我的記憶仿佛浸泡了許久的紙片,斑斑狼藉,不堪盈手。然而,那砸在鄉村塵土中的苦淚,早已風干為無處訴說的心酸。
突然來到陌生的城市,儼然生活著城市的生活,整齊和文明的背后,有太多說不盡的虛假與偽裝。我脫去農民的衣衫,行走在繁華的街市間,而我的心智無以鉆營,功利的沉重模糊了善惡的界限。我知道我很失敗,永遠也進不了角色。在城市的燈火闌珊中,企盼著光明——那是真誠與真實,就像春天一棵小草的生長,沒有目的,無需表演,僅僅生存而已。我所企盼的就是這生存的本身。
多少次,我的夢里常常出現一座陳舊的院落,靜默在秋風的蕭瑟中,院門大開,一位中年男人坐在堂屋的矮凳上,深沉的雙眼,智慧的額頭,滿臉的憂傷和蒼涼,卻無需掩藏。一身煙火的女人忙忙碌碌,出出進進時總忘不了幾聲埋怨。那男人應該是詩人或隱者才對,他寧愿把目光停留在門前樹枝間的鳥窩上,也懶得聽女人的嘮叨。
他是誰?十數年后,或許更久,我能否像夢中的男人那般,坐在那樣的院落中享受春天草長馬發情的真實?
三
合租的那對小夫妻,他們同樣是村莊膨化的.產物,耐不住貧寒與寂寞,紅杏出墻。我的悲哀,多半是,無以解讀八0后的年輕人的盲從、樂觀和自信,然而我卻很羨慕和自嘆不如。他們把他們的房間打點得十分精致,仿佛這座城市的這間房便是他們永久的家。他們在他們的家里,生活得那么怡然。
而我,我的家在哪里?
從鄉村漂流到城市,我終究是城里人眼里的過客,骯臟且卑微。
沒有錦衣的回鄉,雖然村莊還是那個村莊,土路還是那條土路,幾棵老樹,半壁蒼苔,熟悉而陌生。許多應該還能喊出我小名的老人,在我的思維里沒有丁點的征兆便長眠于村南的土坡,而新媳婦和小孩,竟視我為路人。正如當初背離時的心痛和無奈,我忘掉了小學老師與早年鄰居的姓名,可我的村莊也漸漸把我給淡忘了。
彼此的忘卻,忘卻得如此合情合理,我能有什么怨言。
四
還生長在枝頭的那片片青蔥的葉子,它們或許并不知道它們注定的歸宿,而我卻開始把自己的心痛和歸宿遙寄于我的村莊,這是否在暗示我的衰敗與枯黃?
一位年老的修理工,清瞿消瘦,頭發班白,手上突暴的青筋,是滄桑與艱辛,還是對其一生的定論?在用力轉動扳手時,他的牙根緊咬,仿佛要把所有的無奈都用他的牙齒碾碎。我呆呆地看他,我老后,應該也是這副模樣。然而,我不一定有他的幸運,至少他還被接納,或者說,這仁慈的城市依然收容了他,再或者,他原本就是這里的塵土。
城市的寬容在于它的藏污納垢,而那些從窮鄉僻壤漂泊過來的浮土,所有的焦點,其實僅僅因為生命的年輕。
可是,眾多年輕的生命,也許折騰了一輩子,也無法找到不必出賣體力的謀生方式,更無以尋找適合自己生存的空間。
我同情他們,更可憐自己的卑微。
五
幸福摩天輪坐上去沒有半絲幸福的感覺。隨著座艙的一點點升高,心也在一點點揪緊。兒子倒很興奮,坐立不安,總想從不同的角度欣賞城市不同的風光。因為他的折騰,座艙晃動,發出駭人的呻吟。在即將到達而又嘗未到達最高點的那一刻,碩大的輪盤似乎忘記了轉動。我抬眼望去,頭頂的鋼臂,面目猙獰,它會不會突然撒手,不管不顧,如同摔離粘附的水珠一般?
我掩飾了自己的恐慌,問兒子,怕嗎?
怕什么!我才沒恐高癥呢。兒子看看我,然后說,你要是怕,抓緊兩旁的鐵桿。
難為才八歲的兒子能看出老爸的心慌。于是,我不必在他的面前強裝爸爸的勇敢。雖然,我很清楚那只鋼臂絕對沒那般脆弱,也絕不會如此不負責任,可我依然很怕。
粘附在城市邊緣的一顆水珠,巨大的離心力遲早要把我們摔棄,在我們無以出賣體力的時候。
六
衰老是自然的規律,我會,你也會。
當城市忽略了我們的疲憊與憔悴,不肯正視無數碌碌的浮土的卑微,遙遠的村莊是否還記得這些曾經叛離的靈魂,愿意收容么?
而此刻,兒子正在享受著五彩斑斕的城市的美麗,盡管小小年紀,居然不害怕高度。
況且,我視線外的村莊正在一點點消逝。
【我將來的老去如此黯然抒情散文】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