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標夢憶抒情散文
也許是對于故鄉的崇拜,故鄉的路標在我便像皮膚過敏一樣敏感。
從前,縣里的大小路口是沒有路標的,沒有路標的縣城困擾著人的情緒和方向。那時候,故鄉人只能以古老的大樹或建筑為指路標識。比如,在二江渡碰上一個尋問福建會館在哪里的人,他們通常會說,到前面那棵榕樹左拐,看見寶塔腳的時候走過老縣委就到福建會館了。當然,別人的指路不一定可靠,再加上天氣和心情的影響,問路人會由衷感到生命中有多少美好的東西需要路標指引。
路標于我最初的印象,是三岔路口一塊塊刻著“將軍箭斷”的石碑。碑上通常刻著:往左某地,往右某地。這種路碑一般出自民間家中有難、要修陰功的人士之手。碑刻雖然簡單,但將許多曖昧的方向問題說明了,使人少走許多彎路,所以深受路人注目。
我對這種路碑的觀察,始于上學之時。用小孩的方式,大大聲地念出來,從中獲得識字的樂趣。同時對其所指產生出一種遙遠的幻想———那時候的我小得可憐,一個村莊或一個鄉鎮都可以讓我感到遙不可及。
目睹故鄉路標的變遷,是在20世紀80年代以后。一開始是一條大路的兩端都釘一塊小小的鐵牌路標,標明什么路。后來的鐵牌大了些,而且除了標明道路的名稱外,還多了說明東西南北的箭頭。再后來,關鍵的路口路標還增添了中英文對照,給人以強烈的時代感。
我記得更換中英文路標的那個早晨,上班時總覺得路上有什么不對勁,后來才意識到路標換了。換路標的目的,據說是為了適應日益繁榮的旅游業。我對縣城更換路標的事情一向懷有熱情,下了班就去查看,一個方向一個方向地查看。許多新建的小區和道路也有路標了,從路標上讀到的故鄉再不是從前那幀黑白照片,她內在和外在的'變化顯而易見。不足的是所標地名缺少文化韻味,不如原來那些取名城墻巷、文曲巷、尚書巷、得勝路的有回味,有底蘊。特別是后來命名為“廣財”、“興發”等等的那些地名,世俗味道實在是太濃了點,讓人心存憂患,害怕哪年哪月哪天這個城市會成為文化的沙漠。再有就是最初以數字稱謂的50米街、30米街、24米街與區別路口的1號圓盤、2號圓盤、3號圓盤……太倒人的胃口。每每與朋友談起,不止一次多情地為之心碎。路標是城市的窗口,每個地名都是城市歷史與文化積淀的綜合展示。
好在鐵骨錚錚的路標一年四季以它不變的姿態,及時釋放出街市的優雅和熱情,讓人隨時隨地了解自身位置,預見未來,明白前路而無需因為未知境界而徘徊。
長方形的路標,藍底白字的路標,單薄而又穩重的路標,也不知為多少人指過路,尤其是為夜行的人指路。就是一不當心走上歧路的人看見路標,也知道怎樣回歸正路了。路標見識過縣里多種路的變遷:三角沙路,瀝青路,水泥路;一個車道,兩個車道,三個車道,四個車道……
真實的路標帶我走在真實的路上,帶我走回古老的得勝路。這是陽光像蜜一樣濃的下午,荔浦寶塔的尖頂依然神秘迷人,得勝路不久就要實行舊城改造的消息給我信心。雖然,得勝路還是記憶中的得勝路,但我不信經風歷雨的得勝路只會徒勞地站在風中———天知道我對她有著怎樣的偏愛和怎樣的癡情。我每天都在為它祈禱:哪怕再過千年百年,這座有著2000多年歷史的古城依然有歷史悠久、文化璀璨的載體向人炫耀。
循著路標往前,沿路的風光給我享受最悅目的視野。大旱時我的故鄉再不要演繹祈雨的壯大盛典,與氣象有關的一種子彈可迅速使天上的流云匯聚,既而是傾盆大雨,給地上頹廢的生物萬種生機。故鄉鐘靈毓秀,繁花似錦的綠化帶,跟桂林中山中路一樣漂亮的路燈,沿路逶迤而去。原來景色單調的黑白小城,早已演繹成了一座具有一定品位的旅游城。旅游將故鄉與世界的距離拉近,街頭隨處可見為交流方便而統一使用國語的人群,以及,五顏六色的各色人種。他們來自世界各地,與親人朋友分享芳名荔浦的河流山川的天然美麗:荔江灣、蒲蘆瀑布、豐魚巖、銀子巖等。有人打電話給我,叫我做導游———我所有的朋友和同事都做過這樣的導游,我自然也不例外。告別時把從前進貢給皇室的貢品———荔浦芋及蓬勃興起的荔浦芋系列產品送給他們,滿懷喜悅。
走過餐風沐雨的古城墻,我看見春燕展翅,引頸高飛。
回鄉的路,越走越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