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馓子情散文
我母親認為天底下最好的補品、最好吃的食品就是馓子,她最不喜歡吃的是地瓜干。
上世紀六十年至七十年代,母親先后生了我們兄弟姐妹五人。母親晚年一直很遺憾地說:“我這輩子虧大了,生了你們兄弟姐妹五人。五個月子加起來沒有吃過10斤馓子、3斤白糖、30個雞蛋。”
65年的冬天,媽媽生完我姐姐之后,家中沒有一點米面,僅有幾麻袋地瓜干。一個月子母親沒有吃過一根馓子、一粒紅糖、一個雞蛋。最好的補品,就是外婆家送的10斤小米。父親把一半的小米磨成面粉,另一半的小米,每次抓一把米放到瓷杯,再放一點水,最后放到灶膛里用余火燉成稀飯。我見過那只被煙火熏透的瓷杯,吃一點煙熏火烤的米稀飯,有時將小米粉放瓷杯用開水沖至半熟,再把瓷杯放到水里煮成熟米糊,一個月子僅吃了十斤米。一頓只有一兩,我不知母親怎么熬過來的。滿月的第二天就和別人一樣吃地瓜干,每天三頓。
67年冬天生我,那年冬天特別冷,雪下得特別大。從妊娠到分娩,我母親只吃過一頓米飯,還是母親被評為勞動模范,在縣里開表彰大會吃的。妊娠期間,母親反應特別重。特別是吃地瓜干后就嘔吐,奶奶心疼地說:“大娘啊,等你做月子時,無論如何都給你吃兩次馓子。”年輕的母親總是笑答:“媽,地瓜干又香又酥,可好吃了,比起您坐月子時,不知好了多少倍。”說得我奶奶直掉淚。我奶奶真的實現諾言,也不知道她老人家費了多少周折。居然在我母親生我的第二天,她就搞到了三斤馓子、一斤紅糖的票。票是縣城人民飯店,距我家60公里。我出世的第二天夜里,父親揣著三斤馓子、一斤紅糖的票,外加幾斤煮熟的`地瓜干,踏著沒膝的積雪,一步一步地向縣城走去,又一步一步地從縣城走回,帶回那天底下最珍貴的馓子、紅糖。因沒錢住旅社,父親躲在縣中學的傳達室背風處過夜。傳達室的大爺見他可憐,讓他在傳達室里過了一夜。父親晚年,多次談到那位傳達室的老人,言語中充滿了感激之情。父親回家后,睡了2天2夜。我母親吃著帶父親體溫的馓子,感動得直掉淚。奶奶安慰我母親說:“孩子,不要哭。月子期間哭,將來要得眼病,而且治不好。”不巧的是,那時我曾祖父病重,他當時已80多歲。善良的母親就把少得可憐的三斤馓子、一斤紅糖分一半給曾祖父。我曾祖父堅決不吃,我母親哭著對曾祖父說:“爹爹,你不吃,我也不吃......”在我曾祖父去世的前一天,我母親親手泡了一碗馓子,又一口一口地喂曾祖父。
母親不識字,她不知什么是補品。她認為能吃到馓子、紅糖外加兩個雞蛋,就是世界上最好的補品。生了我們兄弟姐妹5人,吃不到10斤馓子、5斤紅糖,不到30個雞蛋。和別人一樣吃地瓜干,但奶水很充足,我們兄弟姐妹五人長得很健壯。但長期的營養不良,使我母親過早衰老,她在33歲時牙已經掉了5顆。生一個孩子,母親就掉一顆牙。
后來到分產到戶,家中條件逐漸好了起來。我們兄弟姐妹五人都上學,家中負擔依然很重。母親不停地在地里勞作,就像一頭不知疲憊的老牛。只有農忙時,她會買一點馓子、白糖、雞蛋。泡一碗馓子,放一點白糖,外加兩個雞蛋。就這樣幸福無比地吃著,又幸福無比地下地干活。她常說:“能吃到馓子,幸福呀,這是以前坐月子才能吃到的東西。”我父親有一次和母親開玩笑:“假如給你做皇帝,而不給你吃馓子,你愿意做皇帝嗎?”我母親堅決地說:“我可不做皇帝。”
上世紀90年代,我們兄弟姐妹五人都工作,有的當兵提干,有的上大學,分別在不同的城市。我妻子坐月子地時,我母親用家里上好的面和油,請人炸了10斤馓子。她佝僂著腰,用籃子裝上馓子,馓子上面還蓋上紅紙,然后坐公共汽車送到我家,服侍我妻子。她不停地勸我妻子吃馓子,大講吃馓子好處。我妻子是城里人,又是醫生,家中的條件好多了,她不喜歡吃這馓子。妻子為了讓母親高興總是說:“媽,你泡一碗,我馬上吃。”趁母親不在,妻子總是叫我:“快吃掉,不然媽不高興。”有一次,我吃馓子時被我母親逮個正著,母親生氣了,朝我喊道:“沒見過男子漢搶吃坐月子媳婦的東西。我坐月子時,你爸沒吃過一根馓子。”后來知道我妻子不喜歡吃,母親嘆息好長一段時間,心中悶悶不樂。我兒子上小學時眼睛近視,我母親遷怒于我妻子:“假如你坐月子多吃馓子,我孫子就不會近視眼。我做五次月子,吃了10斤馓子,你們兄弟姐妹五人,無一人近視。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我母親把馓子當成醫治疾病的良藥了。
2013年,我們一家三口到山東旅游,在一家早餐店遇到有地瓜干面包的包子。幾十年未吃過一次,我像遇到兒時朋友,而且飯店每人限購一個包子,我和店主說了半天費好大勁,專門買了5個包子給母親嘗一嘗。到家后,不想母親連望都不望一眼,態度異常絕決說:“我不吃,看到它,我就翻胃,骨頭就發酥,渾身就發抖。”我知道,這不是地瓜之錯,是生活的苦難深入到了我母親的骨髓里,刻骨銘心。看到它,她就突然想起生活的苦難,這是我母親心靈的疤痕,而被我無意揭了,她害怕過那種生活。
2013年冬天,我帶我母親到醫院體檢,別的還好,就是血糖有點高,醫生說了一堆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我母親脫口道:“醫生,馓子泡糖能吃嗎?”醫生堅決地說:“絕對不能吃!油多、糖多!”我母親如五雷轟頂,喃喃地說:“天啦,連馓子泡糖都不能吃,這日子還有什么過頭?”醫生護士都笑了。母親癡癡地問醫生:“那吃什么?”醫生說:“菜干、地瓜干、豆渣、玉米渣等。”母親又冒了一句:“那不是荒年吃的東西嗎?”我知道母親是認真的,她老人家是不會裝的。
回家的路上,我逗母親:“媽,馓子您多少還能吃一點嗎?”母親長嘆一口氣:“人啦,就這個命,年輕時想吃吃不到的東西,到老年是吃到又不能吃。我就是吃苦的命啊,人強強不過命……”
2014年5月第二個星期天(5月13日),這天是母親節,天氣特別好、特別藍。我那賢慈善良、吃苦一輩子的母親親手打扮、梳妝后,干干凈凈、清清白白離開這個世界。我在我母親的口袋里特意裝了一點她最喜歡吃的馓子,愿在天國的母親安康!
【母親的馓子情散文】相關文章:
3.故鄉的情散文
4.師情的散文
5.情墻散文
6.餃子情散文
7.逝情的愛情散文
8.草海情的經典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