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火中凝結的父母愛情散文
每次觀看電視劇《父母愛情》，我耳旁就會想起母親真摯的話語：“這輩子我遇見你爸是最幸福的。”我的父親是在朝鮮戰場上認識母親的，經過戰火中的錘煉，戰后父母喜結良緣，讓二老度過了風雨相伴的65年。
1925年，父親出生在浙江省一個貧苦農民家庭，19歲參加新四軍三五支隊，在浙東地區與侵華的日軍作戰。抗戰勝利后，父親所在的部隊被整編為華東野戰軍第一縱隊，由葉飛司令員率領參加了太安、宿北、萊無、孟良固等戰役，之后揮師又參加了豫東之戰、解放濟南、淮海戰役、渡江戰役，父親歷經戰斗數百次，在槍林彈雨中鍛煉成長為一名基層干部。
1950年，父親在20軍60師180團2營擔任教導員，隨部隊又奔赴朝鮮戰場抗擊聯合國軍。二次戰役中，長津湖是朝鮮北部最為苦寒的地區，海拔在1000至2000米之間，人煙稀少，夜間最低氣溫零下40度。因志愿軍后勤補給困難，官兵們身穿單薄的衣服爬冰臥雪打阻擊，有個連隊的全體戰士呈戰斗姿勢凍死在陣地上。父親的連隊也因凍傷造成大量減員，有不少戰友被截肢成為終身殘疾。置身在惡劣的高寒環境中，面對美軍的5個炮兵群持續轟炸，以及步兵的集團沖鋒，父親和全營官兵餓著肚子，堅守在陣地上死戰不退。200平方米的山頭，美軍的飛機大炮輪番轟炸，扔下3000多發炮彈，將營指揮所工事炸塌，多人陣亡。父親率領機炮連負責火力支援，營長帶著一個連隊沖向前沿，奪回丟失的陣地。此番惡戰，擊斃敵軍200多名，全營涌現出兩名一級戰斗英雄，為戰役最后的勝利贏得了寶貴時間。
戰役間隙，60師文工團到前沿陣地演出，隊員們利用收集的戰列素材，自編自演節目，以說唱、快板、大鼓書、歌舞等形式宣揚官兵們的英雄事跡。母親不僅是團里的臺柱子，也是團最年輕漂亮的姑娘，在舞臺上十分活躍，讓父親一見傾心，從此就記住了那個娃娃臉女演員的名字。
我的'母親原名程美玲，1933年出生于北京，是民國時期中國著名法律史學家程樹德教授的第９個孩子，乳名小九子。我的外公系清末進士出身，曾任翰林院編修、國務院法制局參事和清華大學教授。在北平淪陷后，外公拒絕接受日本人封官許愿，在貧病交加中凍餓而亡，寧死不當漢奸。出身于書香門第的母親，從小經受過良好的家教，養成了誠實善良的個性。上海剛剛解放，正在讀書的母親改名葉茵，追隨地下共產黨人參加人民解放軍，從此走上了革命道路。
朝鮮戰爭爆發后，母親被編入志愿軍第60師文工團，從溫暖如春的南疆奔赴到冰天雪地的朝鮮戰場，一個17歲的嬌小姐，既當宣傳隊員，又肩負著救護重傷員的任務。在零下40度的河邊，母親砸開冰窟窿，為傷員換洗浸滿血污的繃帶，手被凍腫了，鉆心疼痛。第五次戰役中，文工團組成的救護所設在一個山洞里，正在搶救傷員，突然遭到敵軍的偷襲。我母親和隊員們一起，攙扶著傷員迅速轉移，連夜趕奔50多公里路程，跳出了敵人的包圍圈。正值青春期的母親和女隊員們，身上來了例假，穿著棉衣跳進冰冷的河水里行軍，有不少人從此落下了婦科病。
1952年底，父親所在的部隊被換防回國。為了提高官兵的文化水平，師里從文工團抽調有文化的隊員到基層擔任教員，母親正巧分到了我父親的營里。面對天賜良緣，27歲一直單身的父親，咋見心目中傾慕的偶像來到身邊，自然不愿放過人生的機遇。不善言辭的父親在老戰友的熱情牽線下，很快與母親建立了戀愛關系。
1953年，父親擔任20軍榴炮團政治處副主任期間，被組織選送到第三政干校當教員。隨后，組織上又將母親調到父親身邊工作。這年建黨節，父親和母親被組織批準結婚，在軍營里舉辦了集體婚禮。
1959年，母親轉業到地方工作，身份雖然從一名職業軍人轉變為軍嫂，對綠色軍營的奉獻仍一如既往。從我記事起，部隊經常換防，父親與母親長期分居。我和母親與父親的每一次相聚，僅僅是一年中的短暫一個月，有時候由于父親工作忙，連一個月的相聚都不能保證。我們家里的大事小事，全由母親一個人撐著。我外公去世后，母親與外婆相依為命。一直跟隨我們生活的外婆因病辭世，母親為了不影響父親的工作，自己在家料理外婆的喪事。為了隨部隊調動，母親由國家機關公務員單位調動到企業工作，頻繁的搬家，居無定所。母親放棄了優越的工作環境，并沒有抱怨，軍人妻子的堅守與奉獻，讓她學會獨立撐起家庭這片天，寧挑家庭千擔苦，不動長城一塊磚。
1968年，母親懷著我妹妹，因受挨批斗的父親牽連，成了“保皇派”，被下放到商店當營業員。母親整天挺著大肚子干最臟最累的活兒，上班一直堅持到臨產的最后一天。醫院的產科病房里，別的產婦都有丈夫陪伴，惟有母親孤零零一個人，吃的是我從單位食堂里打來的飯菜。母親獨自承受著內心的孤寂和苦痛，無怨無悔。從我母親身上讓我讀懂了什么是信念，什么是堅守，什么是忠誠。
如今，父親已90多歲高齡，母親也86歲了，他們從離休后團聚到現在，朝夕相處，再也沒有分開過。在人生的長河中，我的父母于戰場上締結的姻緣，讓他們相敬相愛，走過了風雨坎坷的60多年。父母忠貞不渝的愛情和良好的家風家教，為我們子女做出了榜樣，他們一直相濡以沫，母親從沒有后悔當初的選擇，當了一輩子軍嫂讓她覺得無尚光榮和自豪。
正是母親那種堅守、奉獻，才有了父親和我從軍經歷中取得的一些輝煌。而父親對母親那深沉的愛，體現在他們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上。他們一輩子平平凡凡的、互相為對方著想，關心愛護對方，雖然不是沒有整天把愛掛在口邊，但是其實內心深處都是愛，他們的愛情很樸實，也很真誠。他們的婚姻度過了半個世紀的風雨，我父母共同克服了出身的差異、文化程度的懸殊、生活環境的惡劣以及特殊時期的生存困境，撫養著我們。
六十多年相濡以沫的傳奇愛情打上了鮮明的時代烙印。我非常羨慕父親和母親的愛情，一生一世相濡以沫，也一直相信母親對父親的愛，像玉石一樣溫潤光潔，沒有絲毫瑕疵。“我這輩子遇見你爸是最幸福的。”
這就是我父母親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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