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犢也有情
有句罵人的話：“對牛彈琴�！卑凑粘Ｒ幍睦斫猓浅靶β犜挼娜讼衽Ｒ粯�，不懂或不講道理。牛于是乎就是最不講道理的了。其實，牛犢也有情。牛犢對人，出于陌生可以有無緣無故的恨，但是，絕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記得讀師專的時候，有一次看了《一江春水向東流》的電影，其中一個鏡頭，讓我至今不忘：日本侵略者的鐵蹄蹂躪了我們美好的江南，燒殺虜掠，一個小鬼子搶到一頭老水牛，野蠻地牽著走，那老水牛喲，倔強地掙扎著回頭，老淚縱橫地看著自己的主人。那種國亡家破的傷痛哦，在只要略有知覺的人，都應該是撕心裂肺的！
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們家喂了一頭毛色紅里透黑的小黃母牛。那小黃母牛膽小，怕生，你要站在它的前面，它就把頭隨時甩動，做好以攻為守的準備；你要站在它的后面，它就會用尾巴抽你，或者，飛起后腿一蹄，讓你猝不及防。喂不到兩年，還來不及教它會耕地，就下了一頭小牛犢。
那小牛犢哦，竟是那樣的可愛。那是一頭公牛，一身正宗板栗色的皮毛，濃黑里透著暗紅，暗紅里閃著熠熠的光亮，從肩部到腰間一條深黑色的標志脊背的毛，是那樣的鮮明而突出；鼓圓的兩只眼睛格外深邃而明亮；鼻孔上面那小片唯一沒有毛的表皮，始終沾著因鼻孔呼出的氣息而形成的露珠，以證明它的健壯；寬寬的平中略凸的額頭，預示著它未來在決斗中一定是位高手；每當它一抬頭，后頸的肌肉往后聚集，就顯出那突起的肩峰，那肩峰預示著它未來的威武雄壯，也預示著它未來一定能肩負重擔奮力前行（成年的公黃牛，脖子粗大，肩峰始終高高突起）；那脖頸的下面一側，從喉頭到兩前腿間，一溜長長的懸墜著的牛皮，彎來曲去，特別有趣；它要低頭吃草，那皮墜得更長，更可愛。
它是很講究衛生的，當圈里新鋪了草，它就會躺下睡覺。要是長時間沒有添加新草，圈里的糞水溢出來，它就只站著，決不躺下，以保持它那皮毛的光滑鮮亮，決不像那些骯臟的水牛，總躺在糞水里以致一身的牛屎粑。
你別看它那么吸引人的外表，對它可得小心。它老娘那一套前面用頭攻擊，后面用腳蹄人的'本事，它可是全部傳承了的。你別看它那細嫩的腿，一腳給你蹄來，你準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去，說不定還會向身后翻滾幾多遠。 ( )
但是，和它在一起時間長了，它熟悉了，就溫順了，甚至變得有情了。
那時我還太小，沒有力氣扛柴草，就專門看牛，空著兩手把兩頭牛趕到山上吃草，又空著兩手把牛趕回家，早上出去，中午回來，下午出去，傍晚回來。只在太陽曬得最利害的時候，外公割得有草，下午才不用出去。時間長了，我的牛犢不怕我了。
有一次，我獨自一人把兩頭牛趕到山上，它們吃草到什么地方，我就跟著到什么地方，一下午，它們邊吃邊走，我在后面追趕，翻了三四座山，最后到了我們寨子對面的那座山上，那山已被火燒過，雖經過春雨的洗禮，光禿禿的山頭還是一副燒焦的樣子，滿地的柴草灰，焦黑的小樹木全都沒有發芽。草長起來了，很稀疏，牛在那山上轉來轉去找草吃。我突然發現，不遠的地方，稀稀疏疏的芭茅桿腳下，長著鮮嫩的芭茅草，兩三片草葉斜立著，二十來公分長，一蓬就三四棵四五棵，大的才有六七棵。我一棵棵從根部掐下來，得三四棵的時候，走向我的小牛犢，勾引它些時間，再給它吃，后來我看太多了，就一邊哼著自己胡思亂想的不搭腔不搭調的曲子，一邊掐，掐到了二十來棵，再走到牛犢身邊，兩三棵兩三棵地喂它，吃完了，又去掐，畢竟，人眼高，視野比牛開闊，找草比�？�。最后，那家伙竟然自己不找草吃了，跟屁蟲一樣就跟在我的后面，吃閑飯，享清福。天黑回家，它那出門時凹陷的腰窩，平平整整——分明完全吃飽了。
后來，不管有沒有草給它吃，它都喜歡跟在我的后面，有時甚至會用它那寬寬的平中略凸的額頭從后面輕輕地摩挲我的屁股；我撫摸它那一身惹人喜愛的皮毛，它靜靜地站著；我用兩個指頭輕輕地捏著它那脖頸下面的垂皮，或者用兩個手掌摩挲著它那脖頸下面的垂皮，從喉頭滑向兩前腿間，它高高地抬起頭；我甚至用一個指頭點它那鼻子上面的露珠，它也一動不動；我可以任意抬起它的任何一只腿，它都恭恭敬敬“悉聽尊便”。更有趣的是，我嘗試著伸手到它的兩腿間摸它那圓長光滑懸垂著晃來晃去的?壩禿?保ㄑ疑嚼锏娜稅雅５囊蹌移づ?偷階畬螅?ㄐ停?欄桑?齔勺懊河偷暮??換岜凰て疲???夠崳⑽⒎摯?酵齲??姨峁┓獎恪??羌一錚??平餿艘猓??腥ち�！又o牽?銥梢云锏剿?謀成希??咝說氖焙潁?兆盼頁雒牛?滯兆盼一乩�；不高姓f氖焙潁?腋湛拷???臀舶橢筆??惶恕傲探歐紜保?癖跡???甘?卓?獠磐Ｏ攏?衣??刈犯仙先ィ??馱諛搶锏任遙?盟?槍腦捕?褳饃鑠涿髁戀牧窖劭醋盼遙?坪踉詬嫠呶遙?灰?鎪?Ｎ以謁?欠適檔暮笸壬锨崆岬嘏牧較攏??ψ潘?拇執蠖??乇鴣さ奈舶停?頤怯指下妨恕Ｅ榔攣揖醯美鄣氖焙潁?梢宰ё潘?奈舶停??嶗俠鮮凳檔贗獻盼易摺?
可是，這種友好，只存在于它和我之間。換了別的任何人都不行！
有一次，我生病了，實在沒有精力陪它上山了，我的任務，只得請二哥完成。在從家里到山上的路途中，有很多莊稼地，為了防止它吃莊稼，出門之前得先在它的嘴上套上籠子，二哥折騰了半天，竟拿它無法。我強撐著給它套，它竟順從地讓我把籠子套到它的嘴上。
可是啊，意想不到，到了山上，我不在，我的牛犢就慘了。直到回來，它竟沒能吃上一棵草。二哥說，他也沒辦法，一走到它身邊，它就是一趟“撂腳風”，根本接近不了，更不用說取下嘴籠子。哦，我的牛犢喲，要早知如此，我就不給你套上那籠子，或者，再強撐一次，就陪你到綠草鮮美的山上！
后來，因為母牛不會耕地，隊里決定把它們賣了，我是多么的不情愿啊！送走的時候，沒人能接近它，很多人把它們圍在一起，先把母牛趕上車了，再圍它，它看到自己的母親上去了，才跟著上去。它看著我，我也看著它，我分明看到，它那鼓圓而格外深邃明亮的兩眼早已是淚光閃閃。
我想，它往后要是不能遇到一位可以友好相處的主人，以它的倔強，必然要經受諸多磨難。只希望，它能成為耕地的一把好手，雖苦雖累，也會比送上案桌千刀萬刮有意義得多！
2015年12月19日于花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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