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樹的記憶抒情文章
一
正值榆錢滿枝頭的季節,柔黃泛綠的圓圓錢兒是我在這個城市唯一熟悉的東西。
春日的大榆樹,蔥郁蔚然,粗壯的主干巍巍屹立,斑痕累累的樹皮,記錄著靜好時光里的滄海桑田。這使我想起了記憶中的老榆樹,它們生長在我多年沒有回去過的老家——桶圈灣,那是我們村最為顯眼的一道風景。
榆樹和杏樹、白楊樹、臭椿生長在一起,榆錢人可以吃,榆樹葉子可以養蠶,夏天可以在樹下乘涼,冬天可以拿樹枝生火,而最令我難忘的是它那頑強的生命力和不斷生枝散葉的毅力。
春節回老家,眼前的一幕,讓我望而卻步,即使之前已經想到了它現在的面貌。十幾年不住,坍塌的房屋只剩下了殘墻斷臂,三口窯洞張著黑黑的洞門滿含憂傷地望著遠方,一眼看不到底。院墻豁開一道大口子,蓬亂的樹枝橫七豎八地平躺在地上,虛掩的大門,在春日的陽光下泛著慘白的光。這片土地是那么的熟悉,每一塊地方都有我小時候的影子,可又是那么的陌生,陌生到我無法找出它的變化。極目遠眺,一望無際的遠山上闃無人跡,只孤零零站立著一棵老樹,顯得格外突兀。近處的山溝里,一片蕭索,那一灣曾令我驕傲的大榆樹,我曾經攀爬過的大榆樹已沒了蹤影。山風傳堂而過,吹亂了枯草,隱約看到幾個粗壯的樹樁立在那里,它們是怎么了?我不禁問自己它們是老死了?還是病死了?忽然發現我遠離故鄉已近二十年。
二
“你是哪一年生的?”班主任王老師問。
我一臉茫然,不知該說什么。
“你是一九八幾年出生的?”老師換了一種問法。
“現在是一九八幾年呢?”我訕訕地問。
“現在是九八年。”
我掰著手指開始計算自己的出生年月,然后一本正經地告訴老師:“我是一九八零年生的。”
頓時,教室里一片嘩然,所有人的目光投向我的同時嘴里面還嘰里咕嚕說著什么,王老師滿臉吃驚地望著我,“你今年十八歲了?”她的聲音不是很大,但吃驚的表情足以引起全班同學的注意。
我滿臉通紅,羞愧地低下了頭,定定地杵在那兒,再也不敢說一句話。從小沒過過生日的我,只知道自己大概幾歲了,卻從來沒有聽說過自己是那一年生的,我鄉村小學的司老師也只是問年齡從沒問過出生年月。
同學們在下面開始交頭接耳私自聊起來,我聽到有人說,她都十八歲了,才上四年級,留級生吧?還有人說,鄉里來的就是老土,普通話不會說就算了,居然連自己的年齡都不知道,……。老師看出了我的窘相,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大驚小怪過了頭,便立刻站起身,命令全班同學安靜,幾個不聽話的搗蛋鬼還挨了老師的粉筆頭子。之后,老師又說了什么我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那是我在城里上學的第一天,只記得那個學校沒有大榆樹(當時沒看到),卻有很多新奇的東西。我在心里細數著這里與自己以前學校的不同:原來學校還有女老師,原來小學生要系紅領巾還要穿一模一樣的衣服——校服,原來早上除了晨讀,還要做廣播體操,兩節課下后,還要閉上眼睛做眼保健操……,這些在我眼里都是那么的與眾不同,和我的莊科峴小學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那是一座端居在大灣山梁上的標志性建筑,也是十里八鄉的學生唯一可以上到小學畢業的學校,這個學校有五個年級,學生總數不過百人,所以老師也就只有那么幾個。我學前班就在那兒上了,那時候學前班和一年級共用一個教室,我們是沒有課桌可用的,教室后面壘上土坯搭一塊木板,三三兩兩的小屁股擠在一條小長凳上,便嗚哩哇啦地讀起書來,鉛筆得小心使用,一來怕浪費,二來那時候卷筆刀還是稀罕物,我們削鉛筆只能用小刀,由于水平不高,削到手是常有的事。我的食指就被削爛過好幾次,那時候也不怕疼,在傷口上撒上綿綿土,回家找一塊碎布拿細線一綁,第二天照樣去上學。在那里我度過了四年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以至于很多年以后,每次做夢夢到的還是那個校園里長滿了榆樹且圍墻有破洞的莊科峴小學。
三
“你是在練字還是寫作文?”王老師面帶微笑,聲音里卻含著嗔怪,正在一步步靠近我。
我呆在那里,羞紅了臉,不敢抬頭看老師的眼睛。
“一句話里不是一堆‘我’,就是一堆‘你’,你當是草稿紙呢,是吧?”老師一甩手,只聽“嘩啦”一聲,作文本從我眼前劃過四仰八叉地掉落在我的課桌桌面上。
教室里安靜極了,齊刷刷的目光射向不知所措的我。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混到的四年級,整篇作文連一句連貫的話都沒有,還滿篇錯別字,真沒想到你的底子這么差,早知道這樣,就不把你放我們班了!”話語里充斥著怨憤,老師沒有走到我跟前,就轉身折了回去。
這節課我是站著上的,位置是最后一排同學的后面,我始終低垂著頭,雙手僵硬地舉著作文本,老師的話讓我眼花繚亂,心神不寧。我努力讓自己不去胡思亂想,因為我知道爸爸媽媽為了這個插班生名額費了多大的勁,可我的心靜不下來,看到課堂上同學們一個個聚精會神聽課的樣子,我覺得自己不應該屬于這里,有那么一瞬間我恨透了自己。
這是我寫的第一篇作文,題目是《家鄉的老榆樹》,從未讀過課外書籍的我,那時只會寫留言條和請假條,而我的那“一堆‘你’”和“一堆‘我’”只是對強烈感情的一種表達,是從電視劇里學來的`。電視劇里的人太激動或太傷心的時候,都會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常常會你你你……或我我我……重復好幾遍,而我要表達的正是那種對老榆樹的喜愛與贊美之情,所以我就那樣寫了。面對老師的劈頭蓋臉我無言以對,更不知道問題出在了哪里?在我的莊科峴小學老師極少讓我們寫作文,除了留言條和請假條,好像老師還教我們寫過信,可當時我已經忘記了它的格式。
這一刻深深印在了我的腦海里,我若有似無地感覺到自己何止是底子差,簡直就沒有底子。我迷迷糊糊地明白原來寫作文是有好詞好句的,并且還可以用修辭手法,雖然我還不明白修辭手法是什么東西,但至少我聽到了《家鄉的老榆樹》該怎么寫,知道了“榆錢”不光可以吃,還可以用語言把它描述的很美。以前我只知道自己家門前有一排高大挺拔的大榆樹,卻不知道它們可以變成文字,更讓我感到無地自容的是,全班同學只有我一個人寫的是老榆樹。
四
多年以后,我已然記得自己寫過的《家鄉的老榆樹》,那是我第一次寫老榆樹,也是最后一次。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愿意看到老榆樹,更無心觀賞它,甚至覺得是老榆樹傷害了我幼小的心靈,尤其是那一簇簇的榆錢。突然發現家鄉的老榆樹沒有了,我念念不忘的莊科峴小學,也沒有了榆樹的影子,反而心生懷念,讓記憶不得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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