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和麥子一起過兒童節散文

　　記憶里，六月仿佛沒有兒童節，只有麥子。

　　我和麥子，都是山村里長大的孩子。麥子之于我，好似兄妹。從認識那天起，我們就形影不離。上學要經過麥地，下學也要經過麥地，放學了還要到麥地里去割草去玩耍。麥子包圍著我們的村莊，包圍著我們的學堂，也包裹著我們的年少。光著小腳，走在麥子由青變黃的時光里，心無時無刻不有一種溫暖和歸屬感。

　　記憶里的麥子，初長成時青蔥可人。長大了，黃燦燦地越發可愛。一壟壟，一畦畦，排列齊整，依偎在我們的身邊。那時，最喜歡坐在田邊看麥浪。那一望無際的粼粼波光，在風里惹著眼。那時，我看麥浪，就像兩小無猜的孩子對望。一種喜悅，自心底來。她帶著我，玩轉歡快的年少。我的思緒行走在麥的浪尖上，心里甜蜜的想流淚。這輩子，感覺生命開端的那片田園，就是我夢開始的地方。

　　小時候，我沒見過大海。就覺著那片蒼茫像大海，他浩瀚、包容，有著大海樣的情懷。我崇拜他，就如同崇拜我的父親。故鄉的麥浪，一吹就是幾十年，一如我夢里的向往。我喜歡她，柔美的綠，金燦燦的黃，還有收獲時的熱烈。冬日里，那一畦畦綠，在灰暗的冷里，一如小妹倔強的生命。春風來，麥苗兒青翠，風里她跳著歡快的舞。春風圍著她的脖子，她的心隨著那綠，生動。童年和菜籃子一起，在麥浪里翻飛。我的心情如三月的風箏，蒸蒸日上。光著腳，跑在那一片滾動的綿柔里，追逐著年少時的夢。那時的快樂，正如這綠油油的麥浪，青青純純的，無與倫比。那個舞臺，一展平疇，開闊得讓我們心花怒放。

　　風里，麥浪一波波來，我們在大海邊做著飛翔的夢。那時播種麥子的工具，我們那兒叫耩子，現在早已成了文物。五一回老家，在花家大院的收藏室里，隔了三十年才見得。那日見之，頓覺驚喜，一股親切感撲面來。一個漏斗模樣的東西，三只腳尖尖地插入地面，兩根桿子伸向前方，頂端著一根橫梁可來回地搖動。那顆粒順著漏斗底下的小洞，一粒粒從耩子三條腿的夾縫里慢慢地滑進泥土。我的祖父就是搖耩子的一把好手，一天能搖幾十畝地。寒露種麥正當時，村子里的人把地整平了之后，七八個人便拉起了耩子滿地里搖啊搖。我們蹲在田邊看，看著一群群人來來回回地晃動。只覺得有趣，從不會想起他們有多辛勞。回家，總見祖父抱著膀子夜夜累得直叫疼。第二天第三天……繼續搖動他的耩子，直到所有的土地都播種完畢。

　　不幾日，麥芽兒齊刷刷地長出來，綠綠的，是那種淡淡的綠，柔柔地不閃眼。后來，那一份綠越發地濃重，然后變作青青翠翠。冬天來了，瑞雪兆豐年，也便罩著了麥子。雪的厚實，暖著麥子，也暖著人的心。雪是麥子的被子，這將預示著來年又是一個豐收之景。那時多雪，不像現在只有冷冷的風和霾。看著落雪，仿佛看到雪白的饅頭正從熱氣湯湯的麥田里長出來。

　　春來，雪融，麥苗兒返青。看著麥子卯足勁地生長，農人便高興，我們也高興，高興得手舞足蹈。你看麥子，一定會有一股子沖動。這時的麥子油光水亮，就像十五六歲的鄰家女孩。簡單清純，被春風撩撥得容光煥發。春風里，最喜看麥浪翻滾。光著小腳，沖進麥浪里去。追逐，打鬧，割草，唱歌……有時興奮地，竟忘記了上課的鈴聲，忘記要回家吃飯。海子說，我們都是麥地的心上人。想來，的確是。一日日地從麥前過，一日日地看它拔節，看它揚花，看它小滿，看它歸倉。心無時不在動情，麥子憂愁便憂愁，麥子高興便高興。仿佛這一畦畦麥子，真的就是自己的心上人。

　　一路走來，怕凄風，更怕苦雨。怕干旱，亦怕蟲災。從播種到成熟，整個身心都撲在麥子上。那種無微不至地呵護，比養自己的孩子還重要得多。其實，麥子就是農人的孩子。

　　小滿剛過，布谷便來。阿公阿婆，割麥插禾，一聲聲催得緊。上學路上，每每都要學著布谷的鳥叫。噶狗噶狗，你家幾口，噶狗噶狗，我要麥收……然后偷偷地掐一兩朵黃黃的麥穗，捂在掌心里揉搓揉搓。不一會兒，就見一個個飽滿的麥粒，肉肉的滾來滾去。含在口中，滿腮香氣隆重。

　　記憶里的麥子，仿佛一下子都集中到了五月。五月，是最能讓人想起和記得住的季節。那時的麥子，已經活脫脫的長成了一個大姑娘。經脈間，無一處不涵有一種成熟的美。體態輕盈，娥眉婉轉，豐姿綽約，儼然一個青春曼妙的女子。由青澀轉向金黃，一個轉身仿佛色彩傾城。那種黃與綠錯綜著的美，感覺是這輩子永遠都揮之不去的最美的色彩。

　　麥子熟了，在六月。六月一來，麥忙假就來。黃金鋪地，老少彎腰，整個六月沒有誰能閑得下來。大人們割麥子，我們就忙著去跟在身后撿拾麥穗。所以，一直沒有人能再想起要過兒童節。每年的兒童節，我們只能和麥子一起過。

　　那時沒有脫粒機，更無收割機，青一色的鐮刀銀光閃閃。最喜六月太陽的毒，它的毒，是豐收里最美的樣子。收割、打場、暴曬、歸倉，每一個環節都不能沒有陽光普照。即便熱得要死要活，也會念著它的那一份好。最怕有雨來，雨來了，真是要了人的命。不長時間，滿湖的麥粒就會齊刷刷地長出芽。麥口麥口，那真是一個無法形容的“口”啊！滿湖野到處是人，是麥子，是望不到盡頭的閃閃金黃。人和驢子牛馬，還有麥子，上演了一場場揮汗如雨的歡天喜地。我無法來形容麥收時的場景，仿佛一場場戰爭，處處飛揚著滾滾塵煙和陣陣喧囂。

　　叉把掃帚揚場锨，石磙鍘刀麥褶圈……五一去天目湖玩，在農家博物館里，看見了那些物件，心溫暖得要命，仿佛又一次回到了童年，回到曾經的那一場場征戰。

　　好多年，端午節都在麥收里。吃著雞蛋，聞著艾香，我們拾麥去。

　　兒童節就這樣一年年過來，又這樣一年年過去，因為麥子。

　　后來，去城里讀書。讀著讀著，就遠離了麥子。離開麥子之后，似乎童年早已不在。在這個喧鬧的塵世里，心也仿佛不再是童年麥子樣的單純和歡快。六月要來，每到這個季節，我總要爬到四樓的陽臺上，眺望麥子熟透了的故鄉。那些日子，總是想起父老鄉親，想起麥子，想起麥香樣的童年。一想起來，心里就歡喜得不行。

　　過兩天，就到六一了。今年，我想回到鄉下去，回到麥子身邊。我好想和麥子一起，過一個歡快的兒童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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