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竇初開散文
凌洛離想起自己14歲的時候就想笑——一頭齊耳的短發(fā)，一身休閑的衣褲，總是扎在男人堆里以“兄弟”相稱，和男孩子打彈珠，總是搶在前頭，和男孩子扳手腕，非要爭個輸贏。
同學們都叫她“假小子”，她也是毫不在乎。
和同桌夏言一起約著去逛操場，無非就是聊聊班里的男生誰長得最帥，誰的成績最好。夏言一直暗戀許俊安的事兒，也只有凌洛離才知道，凌洛離總是嗤笑夏言喜歡那個書呆子。轉(zhuǎn)身，凌洛離便在班里把那個秘密蔓延開來，說是越多人知道越能成事兒，喜歡一個人還藏著掖著多沒個性。最后，夏言羞得在家裝病，一個星期都不敢來學校上課。
改變是從初二下學期開始的，關(guān)于女孩子的例假。她毫無防備，最終那一抹紅悄悄地染濕了她的褲子，面對那一抹突如其來的新奇的殷紅，周圍的同學們都開始議論紛紛，有的還在一旁偷笑，那個似懂非懂的年紀，她羞愧難當，恨不得挖個地洞藏起來。
他，是在凌洛離不知所措的時候跑過來的，一張臉漲得緋紅。脫掉自己的外套遞給了凌洛離，還大聲地吆喝著“上課了，上課了，看什么看，還不進教室，給你們告老師”后匆匆跑開了。凌洛離怔住了，在風里，她嗅到他頭發(fā)里淡淡的青草香。她第一次覺得一個男生這么帥氣。
凌洛離當然認識他，他就是許俊安，是班里成績最好的男生，是眾多女生經(jīng)常議論的對象，也是她口中的書呆子，更是讓好朋友夏言羞得在家裝病，不敢去學校上課的男生。這樣一個和自己八竿子打不著邊際的風云人物，卻救自己于水深火熱之中。
如此突兀，凌洛離的臉也紅了，但還是穿著他的外衣一邊抽泣著快步跑回了家。對著媽媽大哭，以為自己是得病了。媽媽一臉笑的，摸著她的頭，耐心地給她講解生理知識。在媽媽細心的講解下，凌洛離的心情慢慢的舒緩了，不再害怕了。她明白了這是女孩子的生理期，自己已經(jīng)長大了，是一個完完整整的女孩子了，以后不能再像男孩子一樣野了。
遇到一個傾心的人，有時候可能需要經(jīng)歷風霜雪雨一百年，有時候只需要電閃雷鳴的一剎那。嘩啦一聲，這個少女情竇初開，心底有朵花兒悄然綻開，她知道，她愛上了他。
夜晚，凌洛離躺在床上一遍一遍回想著白天的場景，想起許俊安不顧一切地跑過來，想起他羞紅的臉，還有那淡淡的青草香。好像是在上演一幕“英雄救美”的故事。可是她想起這個“美”字，凌洛離有點黯然神傷了，起身拿著鏡子照啊照啊。對自己是什么地方也不滿意了，頭發(fā)這么短，皮膚這么干，胸前也是空蕩蕩的，衣服也不好看。她看電視里面的美女都是婀娜多姿的。以后自己走路不能大大咧咧，說話一定要輕言細語。這么粗魯，怎么配得上他呢？
俗話說：沒有丑女人，只有懶女人。本就是如花的年紀，打扮起來更是傾國傾城。凌洛離開始留長頭發(fā)，開始節(jié)約媽媽給的零花錢，用來買漂亮的碎花裙子，站在鏡子前，自己都不敢相信鏡子里面那個面容姣好，身姿曼妙的少女就是自己。于是，主動找他搭訕的男孩子越來越多。這一切的改變震驚了夏言，夏言問她是不是有暗戀的對象了，她輕輕地“哼”了一聲轉(zhuǎn)移了話題，生怕別人洞悉了她的心事。
從此，校園里面再也沒有凌洛離這個“假小子”了，而是一個乖乖女。她的蛻變震驚了整個高中。高二的時候，17歲的凌洛離已是全校公認的校花。追求者不絕如縷，鮮花、巧克力源源不斷，還有炮轟式的求愛短信，還曾被一起打彈珠的“兄弟”堵在回家的路口。幸好媽媽及時趕到，轟走了他。
凌洛離心里有那么一點高興了，青春期里漂亮的女孩子都有那么一點點虛榮。她時常偷偷地照鏡子，作各種可愛的表情，她想知道怎么樣溫婉的笑容才能打開許俊安的心。可是，她連和他面對面交流的勇氣都沒有，她怕別人看出了她的異樣，只是一個人默默地關(guān)注著許俊安。
許俊安依舊坐在右邊靠窗的那個位置，專心地學習，一直埋著頭寫什么東西。她有時候下課，她會故意和女同伴一起逛到窗戶邊，假裝作出一副呼吸新鮮空氣的樣子，然后有意無意的將目光轉(zhuǎn)移到他的身上。直到許俊安的臉側(cè)過來，四目相撞，她就像是做了虧心事一般，倉皇逃遁。生怕有人發(fā)現(xiàn)了什么。
她偷偷地注意他，收集他的愛好和星座，詢問他家的地址等等。她知道他喜歡穿著帶著檸檬香味氣的白色襯衣。好看的唇角總是掛著暖和人心的微笑，就像是三月里的微風，溫暖的即將把人心給融化。喜歡他上課回答問題的樣子，似乎什么難題他都會。越想越覺得許俊安很美好。
有這樣一句話：當我們把一個人想象的很完美的時候，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自身的'局限。凌洛離就是這樣，在他的面前她總覺得自卑。所以她開始發(fā)奮讀書，她要用讀書來豐盈自己。不是說“腹有詩書氣自華”嗎？也許，這樣就能離他更近一點，她在心里這樣想著。
喜歡許俊安成了她一個人的秘密，她把心事全都寫進日記里，甚至不敢告訴好朋友夏言，她曾對夏言說過絕不會和她喜歡同一個人。還有，她最痛心的是曾經(jīng)在班里宣揚了夏言喜歡許俊安的秘密。這一下覆水難收，而且許俊安也知道。
這樣一來，夏言對許俊安的追求也是更加熱烈起來。每天都有意無意地讓許俊安幫忙講數(shù)學題，許俊安也是不亦樂乎。看著兩人的關(guān)系日益親近，也引來了諸多非議。最后班主任還在班里點名道姓的禁止高三談戀愛。
夏言倒是開心了。還興致勃勃地邀請她去吃哈根達斯，說是要感謝她這個大媒人。凌洛離的心咯噔一下，仿佛被什么尖銳的東西刺痛，卻還是故作輕松的樣子。當夏言推著許俊安一起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時，凌洛離便謊稱家里有急事匆匆消失在冷飲店，一個人拼命地跑，跑到轉(zhuǎn)街的巷口嚎啕大哭。手里的冰淇淋在日光的暴曬下漸漸融化，就像是她原本小心翼翼的心。
高考填自愿的時候，夏言跟著許俊安報了一所北方的大學，她說要追隨他到天涯海角，問她要不要一起去北方看雪，凌洛離半開玩笑說，怕冷。最終凌洛離還是選擇留在了南方。
后來，凌洛離在同學那里問了許俊安的號，每次上的時候總是點開他的對話框，想說些什么，就是同學之間最基本的問候，洋洋灑灑的敲下一串文字，最后又悻悻刪去，關(guān)掉對話框，倒在床上，捂著被子睡去。
南方的梅雨時節(jié)，灰暗的天空，她坐在窗邊看綿長的陰雨綿綿，心中也不免有些濕噠噠的。總是想念許俊安，可是想到夏言，她會覺得自己齷齪，自己怎么能想念朋友的男友呢？
漸漸地，她主動聯(lián)系夏言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了。她想，中間隔著一個許俊安，自己已經(jīng)不能和夏言再像從前一樣心照不宣了。倒是夏言隔三差五的打長途電話過來，她的愛情故事跌宕起伏，惟獨沒有提到許俊安。凌洛離還是小心翼翼的問起許俊安，你和他還好嗎？夏言笑，口氣中顯露出那種無所謂的樣子，我們又沒有談戀愛，況且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喜歡他了。
夏言毫不在乎的態(tài)度讓凌洛離有些寒心了，她開始在電話另一頭數(shù)落夏言感情不專一，見異思遷。夏言也只當她是在開玩笑，你不知道，這個許俊安多可惡，當我向他表白的時候，他才告訴我，原來他一直有喜歡的人，好像是外校的。
凌洛離想追問那個人是誰，電話那頭已經(jīng)掛斷了。還沒有畢業(yè)，夏言就交了一個英國的男朋友，還拿到了簽證，準備去英國結(jié)婚生子了。臨行時，凌洛離去機場送她，還告訴了夏言她的秘密，讓夏言原諒自己。夏言一陣放肆的大笑，你傻不傻呀！還在舊時光里呢？趁著年輕，你也是趁早找個高富帥嫁了吧！愛情這東西太玄乎，你抓不著的。
送走了夏言，凌洛離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機場的長椅上，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好朋友都已經(jīng)找到了自己的歸宿，而自己還要等多久？轉(zhuǎn)念想想夏言的勸告，她說得極是。低頭笑自己傻。自己為什么還要站在舊時光里呢？這些年的暗戀也該終結(jié)了，可是自己仿佛在這些年里從未變過，他不喜歡什么高富帥，不要求對方有顯赫的家庭背景，只求那一瞬間的怦然心動。可是為何卻這么難呢？
大四那年，她得了急性闌尾炎，險些喪命。他似乎夢見了許俊安，他笑得很開心，牽著一個女孩的手在紫色的薰衣草叢中拍照。可是，她始終看不清那個女孩的樣子。
醒來時，刺鼻的消毒水味，白白的墻邊還坐著那個疲憊到睡著的龔南。有一瞬間她好感動，心生暖意，所有的執(zhí)著都土崩瓦解，淚水情不自禁涌了下來，在她最脆弱的時候，出現(xiàn)在她身邊的人還是他。
她終于答應了那個追求她四年的龔南。龔南脾氣好，相貌好，對她更是無可挑剔。感覺這些年的尋覓實在是太辛苦，再不好好談一場戀愛她就真的老了，還有什么比真心更可貴的呢？
龔南向她表白的那天，天空下著小雨，他說從第一次見她就喜歡上她，并確定這一輩子都喜歡她。她滿心歡喜，不知道還有誰可以對自己一見傾心。終于可以和從前說再見了。
淡淡的月光在水面上輕輕地閃爍，紫色的薰衣草開成一朵一朵，年復一年，歲復一歲。轉(zhuǎn)眼4年，她和龔南結(jié)婚了，夫妻恩愛，小日子過得平平淡淡。然后許俊安以她最熟悉的樣子出現(xiàn)在她的里，兩人就像是老朋友之間的敘舊。
許俊安說已拿到了去美國的簽證，春節(jié)之后便會離開，他說在離開之前想見她一面，有好多話想告訴她。邀請她一起喝杯咖啡。
她敲鍵盤的手一驚，淚水潸然而下，剎那間整個世界的花都開了。回車鍵送出去的竟是一顆蠢蠢欲動的心。這么多年去了，是他第一次如此鄭重地邀請她。
她想見一見也無妨，說是去尋舊夢也好，見初人也罷。她前去只是想告訴許俊安，在很長一段青春歲月里，她用盡一個少女所有的熱情和真摯喜歡著他。另外，她想知道一件事，當年許俊安到底喜歡過誰？帶著這些問題，她去見他了。
許俊安回南方是2012年春節(jié)，南方下了一場大雪，在聲色犬馬中發(fā)出厚重的喘息聲，路燈在清泠的月光中靜默。她穿了厚厚的大衣，捧著雙手大口大口的哈氣。在人來人往的火車站接他。
在人潮涌動的洪流里，隔著幾千個日日夜夜。凌洛離還是一眼看見了他，他還是那么瘦。她極力地沖他揮手，他走近，顯得有些尷尬，卻還是淡淡的笑了，英俊的臉龐泛著迷人的色澤，只是烏黑深邃的眼眸有了些許落寞。
你還是一點沒變，她笑著說。
你也是！他回她。
半壺花茶，一杯熱牛奶。迷蒙的燈火，悠揚婉轉(zhuǎn)的音樂，她的臉頰緋紅。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你女朋友呢？”她小心翼翼地問，“不和你一起去嗎？”
他無奈的聳聳肩，一臉淡然道，單身呢，哪來的女朋友？你給介紹一個唄！
她反駁道，你真是隱藏得深，你不是給夏言說過?
你是說那事兒？他一陣放浪形骸地笑，那是騙她的，我這個人不懂得如何拒絕，況且你們倆當時那么要好……
許俊安感慨時間太快，一轉(zhuǎn)眼就是二十七八，而自己還是孑然一生。問她，婚后生活一切都好嗎？
她點頭，我老公對我很好！臉上有抹紅暈，洋溢著少女時代的那種羞澀和甜蜜。
只要對你好就行，你這么優(yōu)秀，算是他有福了!他喝一口花茶，淡淡的回她。
無意間聊起14歲那年的尷尬事件，她輕聲問，你當年為何不顧尷尬來幫我？話到嘴邊又覺得唐突，款款深情也只有寥寥數(shù)語。仿佛是無意間，他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那個時候一直覺得你挺可愛的，也挺喜歡你，還給你寫了很多封情書，可是沒有寄出去……
她笑，眼里閃過一絲淚光。卻還是大著膽子問他，那你為何不給我？
許俊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著，上學的時候一直不敢，一來是怕耽誤學習，再則你和夏言是好姐妹，當時班里都是我和夏言的緋聞，想你也是會拒絕我的。我只是上課的時候偷偷地看你，生怕你回過頭來看我。許俊安說著，眼里流露出對青春時期的那種回味。
那你知不知道我曾經(jīng)也很喜歡你了呢？她一本正經(jīng)地說著。
他詫異，時光一路奔向最初的那個夏天，帶著突如其來的驚喜。也帶著青春時代的羞澀。兩人沉迷其中，流連忘返。
一會淚眼婆娑，一會喜笑顏開。窗外的夜已闌珊，人已寐。一片靜謐祥和中，那繽紛的雪白緩緩自夜空飄落。
離別時，許俊安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他說，凌洛離你一定要幸福，我心中最美好的女生！
她點頭，揮手向他示意再見！你也是，許俊安！早點找到屬于你的另一半。祝福你！
轉(zhuǎn)身，踩著厚厚的積雪，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凌洛離不由的笑了。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接到龔南的電話，他心急如焚地問，“老婆你在哪里？這大冷的天兒你跑去哪里了？我來接你。”他的聲音里滿是急切卻又有掩飾不住的溫柔。
她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下來。她說：“我剛剛?cè)ヒ娫S俊安了，他要出國了……”
“哦……”龔南有些悵然地回著，卻還是繼續(xù)追問道，“那你現(xiàn)在在哪里我來接你！外邊這么冷，小心凍著！”
“你就別吃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醋了，我在濱江路賞雪呢！你也快來……”她答。輕盈的雪，和著夜的舞曲，為遲暮的青春上演了精彩的篇章。
直到現(xiàn)在，凌洛離終于搞清楚了一件事，愛情從來不分先來后到。不是等你有空才去追求，沒有人會為你虛席以待。
我們曾在年輕的時光里真正地喜歡過一個人，為他哭，為他笑，為他改變，為他守候。以為那就是愛了，殊不知我們更愛的只是自己的青春。
那是青春旅程里最美麗的一段記憶，曾在最美的年華里遇見一位最癡心的白衣少年，以為只是一個人的單戀，卻不知這個少年也曾情竇初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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