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茶行紀散文
我有一位叔叔,自小對茶有意,而且學問也好,是個茶道高手,在這一行當,他被稱為“茶人”。
那時候很奇怪,與他在一起時年紀小卻懶得很,哪里也不想去,但又不想他扔下我一個人,所以隨之來去卻又疑問頗多,總要他一一回答。就像豬八戒取經是逼不得已,總想著往回走。
我問:“要去哪里呢?”
“去山上。”
“為什么呢?”我叫苦不迭。
“去找茶啊,”他說。
但是,采茶的情景必然是這樣的:雨水過后驚蟄前幾日,伴隨著一場流傳自唐宋或是更早的喊山祭山儀式,茶發芽了。等陽光漸漸明朗,清晨露珠消退,云氣忽掩的群山露出了蔥翠的碧色,這時一群姑娘便背了籮筐沿了蜿蜒曲折的小路,朝山前走去,滿眼望去,半山以下都是阡陌螺旋的茶田,何必費這番苦。
而我們呢,掠過了農舍茶田,往深山里去嗎?
他說要找的是野茶樹。
我們出來正直冬月,怎么可能有茶。我一邊問一邊嘟嘴
他笑了說現:“在正是廣西冬茶發芽時候。”
啊,我半信半疑。冬天也會有茶?以前聽老人們說故事,深山怪事頗多,難道連自然四時草木代謝都要顛覆了。
上山路不好走,我來不及四處亂看,生怕他把我落下,而且我也想知道有沒有發芽的野茶樹。對于各地茶葉的來源,我頗感說法荒唐。像什么茶葉是鳳凰淚澆灌出來的;還有地方說是烏鴉銜來的,所以稱為“烏銜茶”,這叫法久遠,可從詩詞里尋得蹤跡;還有福建武夷山一代盛產的巖茶“大紅袍”,說是靈猴的賜予,所以稱為“猴采茶”。這個來源我是懂的,野茶生長于懸崖峭壁,人不得攀爬,只能引猴兒去采。野茶治病驅疾有奇效,世間如有仙草,古人稱它便是也不為過,不少山僧拿它入藥。
冬天有這樣的茶樹最好,因為這樣我們不會遇到蟲子,還有蛇,都蟄伏了吧。南方茶園一到春日采茶都要點放一圈鞭炮,驅蛇用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圖吉利呢!可是他又發話了,這個地方天氣暖,蟲蛇只是懶了,應該沒有冬眠。我撅了嘴巴,不想走了,定不要上山。
后來我們帶了兩個當地的山民做向導,帶些驅蛇蟲的硫磺藥粉。
起初,山民為了省力帶著我們兜兜轉轉,沿著從前像我們一樣來找茶的人走過的路,并不肯往難走或是鮮有人涉足的山上去,更不可能帶我們開辟一條新路徑。這樣來來去去,所以一直沒有什么新發現,沿途坡上、石縫里、榛莽叢里倒是時有小茶樹,我望見了也欣喜若狂,別看它們生的細小,也都有幾十歲了呢!在我眼里它們都是老者。
叔叔卻失望了,我原是小孩子心思,不知道什么叫年長的大茶樹。這些幾十年的野茶算小棵,芽葉采不出一二兩來,更不值得費工夫去做茶。我知道他想要找一棵金貴樹,對于茶樹種類我當然不懂,所謂的金貴我也無從認識。
后來他告訴我,金貴就是普洱茶樹的一種,山上的野生普洱是喬木,可以長的像樹一樣高大,百年稱古樹,千年就是金貴了,之所以稱它為“金貴”是因為千年以后樹葉邊緣一圈是金黃色的,很漂亮。
在我還沒有遇見之前,我幻想了這棵樹的神奇,不禁想起嵇康《琴賦》中描寫的梧桐樹。那棵神奇的'梧桐生于峻岳崇岡,吸日月之精華,以露水潤膚,高可參星攘月。梧桐是喜陽的祥木,古有鳳凰棲梧桐一說。與梧桐相比,野生的大茶樹歷來是喜陰的,生于高山密林或是少見陽光的山谷山澗之中,那我想這樣的樹木如有神奇色彩的話,引的該不是鳳凰而是蟒蛇,守護靈根。想著想著居然驚恐起來。
我把剛剛的想法告訴他,問他會不會有,他大笑,笑我真是天真。世間萬物陰陽和合,自有道理,但文學藝術手法,時有想象,實是夸張,世間或有這樣的原型,但做不得準。
不知不覺天色已晚,我們不能下山,就宿在了山中寺里,寺中就幾人,住持有五十幾歲,聽說他是78年恢復高考的第一批大學生。他很客氣,知道我們的來意,說他知道一處山谷,歷來鮮有人,明天帶我們去看看。
夜晚山上濕氣重,被褥很潮,大約我也是累了,所以睡得很香。早上醒來,空氣真的很鮮,我貪婪地大口大口地吸著,聽著不知名的鳥叫,很是快樂。吃過早飯,住持師傅引我們入了山……
我們一行人走了好長一段山路,才尋得那山谷,叔叔站在山上朝山谷俯瞰,他眼力很好,看見山谷中一棵巨大的像槐樹一樣的古樹。于是我們尋得入谷的路,飛奔下去瞧個究竟,兩個山民在樹周圍撒了硫磺粉。叔叔圍著樹轉了轉看看,像茶,又越看越像槐,最后他擇了一片葉子,咀嚼一下,認定他就是一棵巨大的野茶樹,山民拿了隨身帶的米尺量了一下腰圍,說有五百年了,又編了編號,掛上木牌,上面寫了叔叔的名字,以后這樹就由當地人代為管理。雖然它沒有千年,也不會生有金色的葉邊,但是這已經是所有入山尋茶的外地人尋得的最大的一棵了。這時候我望望四周,竟有幾只大螞蟥,攢起來像雞蛋那么大,這么些丑東西,看了不但令人汗毛直豎而且令人惡心。
大樹周圍還有一些年齡較淺的茶樹,我見老和尚親手拿掉藏在樹皮底下的蟲子,叔叔告訴我茶是最愛干凈,用不得農藥的。不把蟲子拿掉,樹皮就會脫落樹也會隨之死掉。至于常見的山麓茶田,那就不好講了。
由此我相信,無論各地的茶種是怎么演變來的,茶樹最早的發現應該類似于茶經里面所講,“神農氏嘗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荼解之。”無論發現茶的是不是神農氏,茶的發現應該是與之神似的,一切都歸于巧合或是偶然的幸運,讓古人一嘗這神奇的樹葉,再加文人墨客的雅誦,山僧的“禪茶一味”,演變為后世無盡高貴的茶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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