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陰處的綠

　　陽光剛好，小樓遠望。海棠已零落，只余蔥蘢。石榴卻是正紅艷，仿佛把一年攢積的陽光全涂抹成了胭脂。

　　我的目光卻凝在窗邊的一點綠意上，那一莖無名的蔓藤，不覺已長到了窗邊來了。

　　那是許久以前的事了。

　　母親愛花，那年春天，她請了花匠在屋前植了一樹海棠、一株石榴。

　　年幼的我便一路跟著忙活的花匠，輕嗅著清淺的植物的芬芳。

　　恍然間，被絆了一下——那是一莖細弱的藤蔓，纖纖柔柔，仿佛指尖稍稍加點力兒便會斷成兩截。

　　我將它輕輕插在東墻下背陰的角落里。盼了有朝一日，我從春光里醒來時，窗邊會有一點翠色。

　　可家人都說，它長不大的。它太細了，太柔弱了。它不是什么優良的品種，只能留在這陰濕的角落里，很快就會枯萎死去的。“不見光，長不大的。”他們都這樣說。

　　我不信，執意要留它，長著。

　　后來，我去了遠離那座小樓，遠離那株藤蔓的城市。城市的酒綠燈紅迷離了我的眸子。那兒時的一點期待，也早已零落在了九重天外。日復一日的書本與題海，早已將我的自信消磨殆盡。最初的血氣方剛，最初的積極自信，仿佛是不復存在了。我曾覺得自己像一株被丟棄渺茫的黑夜中的植物，羸弱到連空氣的重量都難以負擔。似乎再也難以去找尋黎明的陽光。至于那株蔓藤，極偶然中憶起，也惟余嘆息——大概真的是，長不大的吧？

　　直至我回到家鄉，回到小樓里。在明麗的晨光中醒來，窗子微開的一條縫里，探入一抹鮮嫩，呵，是它！

　　數年前埋下的夢，在那重逢的一剎那，肆意流淌，成了河。

　　那一莖不知名的藤蔓，以背光的潮濕里，在黑暗的囹圄里，堅持了它的翠色。它一路堅忍，一路迎難，在陽光下石榴海棠的高歌里，它不言不語，攀向陽光。

　　陽光輕柔地抹在那細瘦的藤，纖弱的葉上。帶黃的顏色在我看來，卻綠得那得深邃，那么明麗！

　　綠色在生長，在流淌，我的夢在蘇醒，在跳動。

　　未來，如綠。以夢為馬，隨處可棲，而步伐不止，韶華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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