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像我的初戀
安之若
你很像我的初戀
“你很像我的初戀!”對于很多姑娘來說,這大約都是一句耳熟的話。
二十歲左右,聽過不少這樣的話,來自所謂成熟男人的。我很好奇他們哪里來的底氣,對一個二十歲的姑娘這樣瞇起一雙酒色過度的盛不下深情的眼睛,貌似懷念又貌似欣賞的,用他們以為最憂郁最深情的姿態緩緩說出這樣一句本來應該美好的話。他們真是成熟到離二十歲太遙遠而以為二十歲的姑娘一點分辨力也沒有嗎?還是他們真的愚蠢到以為二十歲的姑娘都是瓊瑤小說中走出來的不食人間煙火專門安撫受傷男人心靈的傻白(黑)甜?
無論怎樣,曾經天真到相信愛情的我,對這一句男人以為萬金油的話是嗤之以鼻的。我會揚起青春無敵的臉,無辜而同情地答一句:“哦!”然后轉身離去。給一點有創意的搭訕好不好?比如:“小妞,你除了青春無敵,還有別的什么可以讓我眼前一亮的嗎?”就沖這句話,我一定會跟你死耗到底的,當我二十歲的時候。
可是,有時候會有例外的。世事難料啊!
是的,不得不承認我已經不年輕了。對于一個女人來說,承認自己不年輕無疑是一件很痛苦很慘無人道的事。所以就不要問我的年齡了。何況年齡也并不是特別重要。你看,世界如此美好,我此刻的心情舒暢得仿佛剛過完三十歲生日,成熟,風情,有喜歡的工作,有可以四處閑逛的精氣神,還有一個即將實施的宏偉復仇計劃。
身邊沒有男人。這是個小小的問題。可是男人那個品種,其實在這個星球上多少屬于異類。思維正常而勇敢的成年女人基本都明白跟異類在一起生活是需要無敵的勇氣和能力的。那些勇氣和能力,放在照顧自己身上,顯然是更劃算的投資。所以,沒有男人,只能算是個小小的問題,小到根本可以忽略不計,畢竟每天需要面對的問題太多了。
比如,突然聽到一個稱兄道弟心照不宣多年的.哥們端著酒杯,緩緩說,你很像我的初戀女友。
那是一個驚雷,驚得酒杯差點脫手,驚得差點就接過他遞過來的煙,如電影里演得那樣雙手哆嗦著把煙夾在食指和中指間卻半天放不到唇間去。
這玩笑開得,著實有點過份,真是太驚悚了!認識快半輩子了,他突然這么一說,是欺負我年紀大嗎?還是打碎我心里一直不敢示人卻真實存在的驕傲:這個各方面還不錯的男人對不是他老婆的我關心二十年了,夫復何求啊!可是現在他說,你很像我的初戀女友。我實在沒有辦法把這當作是恭維,而很明顯他也無需拿這句話跟我搭訕,我們早就熟悉得以相互打擊為樂趣了。
我的第一反應是拿起酒瓶看了看。43度,不高,也才倒了四分之一,也就是說他喝的還不足二兩,對他來說實在是僅僅漱個口而已。所以,他不是喝醉了。但是看他那表情,似乎是要將這個話題進行到底了。
好吧,看在桌上擺的都是我愛吃的菜,看在平時他對我還比較靠譜,看在兩人認識這么多年的份上,我忍了。聽聽他怎么說吧。
忍也是需要功夫的,特別是在這種彼此太熟悉的哥們面前,在他如此脆弱的時刻。于是我一手托腮,一手端酒杯,做出聆聽的姿勢和表情。難得見我如此淑女的哥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后深情地看著我(其實當然不是我,是那個很多年前我很像的那個姑娘)。
“她跟你長得很像,個頭也接近。”我在心里接了一句:“這個就不用說了,我的個頭沒什么值得驕傲的。”“最重要的是,她的文采,她簡直是我見過的文采最好的女孩子,和你一樣。”他及時地補充了最后四個字,及時免去我在心里默默念的各種三字經。“我們是高中同學。她的家境比我的家境好多了,她總是從家里帶各種吃的到學校,然后送給我。”
為了表示我在認真傾聽,我及時提問:“你們那時讀高中,她就這么明目張膽給你帶各種吃的?還每天?”
“是啊,也不能說是明目張膽,也是私底下交給我的。不過班里同學都知道她和我是一對兒。”說到這兒,這個年近知命的臉皮早已練得無堅不摧的男人居然似乎臉紅了一下,不過我更愿意相信那是酒精的作用。
“她對我很好,非常好。只是,那一年她沒有考上大學,而且奇怪的是以她的家境,居然沒有去復讀,而是去工廠做了工人。我上大學的第一年,她還多次給我寄錢。”他的眼神漸漸有點濕潤了,“然后有一天,一點沒有預兆的,她寫來一封信,說分手。她說我們的差距會越來越大,所以她,準備嫁人了。從那之后,就再也聯系不上了。不回信。那個時候,除了信件,我們也沒有別的方式能聯系上。”他嘆了口氣。
“你們家離得又不遠,放假你也不去找她?”我不由得為那個女子覺得恨恨。
“去了。放暑假去她家找她,她已經結婚了。”他又自己倒了一杯酒。“那是一個從哪兒看都配不上她的男人。”他又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很誠實的恨恨。
我卻腹誹不已,這次不是為那個女子,卻是為自己。他大爺的,我還臭美呢,原來那個時候我只是一個像他前女友的笨蛋,幸好沒有掉進他的溫柔陷阱里而只是成了兄弟。
“她前天給我電話了,現在的她過得糟透了,完全是一個為生活所困的中年婦女了。我請她喝茶,看著她我心里很難過。我不知道能給她什么幫助。她的丈夫,外出打工,不回來也不給家里寄錢,聽說早就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他們的夫妻關系早已名存實亡。她的孩子,智商明明有問題可是她卻堅決不相信,拼盡全力輔導他的學習。”他似乎說不下去了。
“勸她離婚啊!那樣的丈夫要他干嘛?沒了他她還可以尋找第二春,說不定還能遇上個能疼她幫她的男人。”
“勸了。她有些老觀念放不下。又或者是不甘心吧。”他深深嘆氣,又伸手拿酒瓶。我已經把酒瓶先搶到手上了,給他淺酙了一杯。我可不想等會扶一個比我高一個頭的醉了酒碎了心的老男人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哪怕我們幾十年的交情了。兄弟有時候如衣服,熱了就得趕緊脫了破了就直接扔了別穿身上招人斜視。至于傳說中的兄弟如手足,那是江湖術語,專門騙十幾歲孩子的。
“我是真想幫她,力所能及的。”他惡狠狠吸了一口煙,“女人真是菜籽命。你也一樣,這些年,我一直放不下你,一直想著你怎么就沒嫁給我呢?瞧你現在一個人像個孤魂野鬼似的,讓人心疼。讓人沒法放心。”
我一腳踩過去踩在他媳婦給他買的高端大氣上檔次的不知什么牌子的皮鞋上。有這么心疼人的嗎?孤魂野鬼?我還沒活夠呢!
“不小心的,踩到你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也真是的,我挺好的,你就好好的多為你初戀女友操點心得了,至于我,不用你這么放心不下,你知道我一個人不曉得有多自在。至于孤魂野鬼的說法,今天我原諒你是喝了酒傷了心,以后我可不想再聽到,否則絕不是一兩餐這樣的飯菜就能擺平了。”說著說著我就有點惡狠狠的了。不就是沒嫁出去嘛,你至于這么損嗎?心疼你初戀女友還得搭上損我?多年的兄弟情,去他的!姐再也不相信兄弟情了!不,姐再也不相信男人了!
那場酒我喝得郁悶無比,所以我光榮地先他而醉。我們沿著長街有點腳步不穩地各回各家時,彼此連扶持一下的意思都沒有,有這樣的兄弟嗎?我心里恨恨,雖然我很清楚我們誰也沒有醉。我們只是傷了。
我是被酒傷了。因為,一份自以為溫暖我二十年的感情,只不過源自“你像我的初戀女友”。那多年的自戀,瞬間坍塌。多年的依賴,即使我從不承認,也瞬間石化。原來我也只是個凡人,虛榮著,貪婪著,不知足著,卻又裝著。原來,也是需要愛的,可惜那些年錯過了,真的,或假的。原來如此。
你像我的初戀女友!原來這句話,的確只適合用來跟年輕女孩搭訕,一到中年女人這里,便成了刀劍。
為了轉移這刀傷,我決定明天去找一個哥們,喝酒,然后,在酒喝微醉時告訴他,兄弟,你像我少女時候暗戀的男孩。
想到這個宏偉計劃的實施,將會換來怎樣一個詫異的傷心表情,我不由得“呵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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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簡介:安之若,七零后金牛女,南漂一族,愛讀書愛寫字,雖然目前是個全職媽媽,但兒時的夢想一直在,還是想堅持下去,說不定哪天夢想就成真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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