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路
村口那條不寬的泥濘土路在“村村通工程”下已修成水泥路,路兩邊還安裝了漂亮的路燈;村后那條寬但坑坑洼洼的石子泥巴路依然是老樣子——那是露天采礦拉土渣的專用車道。上學時,我偶爾會舍近求遠地經過這條車道,在人家的屋后屋側穿插奔跑,直到村前自己的家。當然,年少時的我,更多的是在田埂間玩耍,捉淺水中的小魚或泥鰍,用樹枝鞭地里隨處可見的土蛙或蚱螞……
第一次去城市,看著縱橫交錯的路就有點犯暈,果然,迷路了。我在自己認為正確的方向上東突西竄,直到時間告訴自己,我一定是錯了。于是,鼓足了勇氣去問人,有的人并不知道我要去的地點所在,但通向那個區域的方位基本是清楚的,很快,我便到了我要去的地方,心中暗暗竊喜:開口問人原來也不是很難,真是“路在嘴下”呀!
每條路都有它的目的地,各種路犬牙交織在一起便形成了交通路網,路網淡化了每條路形成之始從甲(乙)到乙(甲)的雙單屬性,因為到達乙(甲)地也可以選擇從丙或丁等另外的路徑,選擇哪條路完全由自己的需求決定。同樣,路的東西南北,四通八達的指向讓我們有了更多選擇的自由。我們到達一個陌生的地方,巴不得展現在面前的只有一條路,因為這樣,我們就不會出錯——這當然不現實,因為作為人群的聚集地,每個地點都是許多人可能要去的地方,同時又是許多人準備離開的地方。每條路上都有來來往往的人。因此,方向對我們來說太重要了,否則,我們就會站在有形或無形的十字路口邊,一臉茫然,不知自己的路在何方……
有了路,我們就能到達我們想要去的地方,為了更快捷,便有了各種交通工具,小轎車、電瓶車、自行車、公交、地鐵……你還可以享受更高效的服務,如打的。的士司機是一個城市的活地圖,我們只需招個手,便可舒服地聽著音樂到達目的地。路讓我們的行動更加自由,但個人所追求的自由卻往往會妨礙另外一些人的自由,于是,路有了“道”,有了大家都需要遵守的交通規則。我現在居住的城市,非主干道和老家鎮里的公路一樣,沒有中間線,機動車、非機動車都是混行。而城市的新區著眼于未來,路修的更寬,斑馬線,紅綠燈設定的更合理。兒子的學校在公園的旁邊,校門前只有一條不寬的馬路,每天放學的時間段,除了公交和特殊車輛外,禁止其它車輛通行,這是兩條主干道之間的一條“捷徑”——路是為人服務的,在權衡各種利弊后,權力部門會采用他們認為最合理的方案進行管理。有了讓出行更為方便的路,也就伴生了“限制自由”的規章與制度。因為只有限制一定的自由,才會給更多的人更多的自由。
每條路都有始終,但網絡起來的路卻無始無終,前幾年,我在一條即將通車的高速公路服務區做業務,這條高速是中國高速公路網中的一部分,它的通車將使兩座城市的行車時間縮短一半,而這兩座城市又是全國城市網中的一部分,所以將節約經過這兩座城市所有人的時間成本。高速公路是全封閉的,對上路的車輛有一定速度的要求,相比普通公路,它把路的快捷功能提升到了一個更高的標準。但長途奔波,人車都需要休息,服務區便滿足了人車暫時休息的這一需求。走高速公路,司機必須注意岔路口的'標識,因為,高速公路上是不允許調頭的。方向錯了,你必須用更高昂的代價糾正你的錯誤。更快捷的通道同時意味著你犯錯誤的代價就會更大。
每條路的形成都是為了到達目的地,當路縱橫四海,經緯大地的時候,絕大多數的路我們并不需要去走,但這不代表與你相關的人或物不需要走這條路,人是社會關系的總和,因此,每條路對每個人來說,都有它存在現實與潛在意義。
單條的路有時很像單個的漢字,每個字都有它自身的意義,但更多時候,它是在特定語境中出現的,比如一句話,一篇文章,一條新聞……行動是思想的實踐,路只有在我們選擇后才有方向上的意義。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要選擇走的路,而有形之路又只是我們心中無形之路的一種工具,一種手段。所以我們常說:“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心中“遂迷,不復得路”時,我們站在通往羅馬的大路上,也會苦惱,不知道自己的路在何方。但只要有了方向,我們在追求自己理想的征途上,才會不斷地給自己的動力加油:“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每次回老家,只要時間允許,我都會爬村后的大姥山,小時候砍柴的曲徑早已無影無蹤,因為現在已不需要砍柴作燃料了。失去了目的,便模糊了方向,模糊了方向,路自然而然地也就慢慢消失了,我今天在沒有路的山上爬山,一路上卻有風景,有歡樂。大道通途,車能盡情奔馳;無路之徑,風景亦能引人入勝。《孟子·盡心下》:山徑之蹊間,介然用之而成路,為間不用,則茅塞之矣,今茅塞子之心矣(山坡間的小徑,經常有人行走便踏成了一條路;過一段時間沒有人去走它,又會被茅草堵塞了。現在茅草也把你的心堵塞了)。孟子以山路作比喻來說人,我卻反其道而思之:我小時候砍柴的路現皆“茅塞之矣”,這是多么讓人欣慰的事呀——有時,讓更多的不應存在的路消失,心才不會被堵塞,而這“無路”,何嘗不是一條更好的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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