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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詠懷古跡·其三
杜甫:詠懷古跡·其三【原文、翻譯及賞析】
原文:
《詠懷古跡·其三》
作者:杜甫
群山萬壑赴荊門,生長明妃尚有村。
一去紫臺連朔漠,獨留青冢向黃昏。
畫圖省識春風面,環佩空歸月夜魂。
千載琵琶作胡語,分明怨恨曲中論。
【注解】
1、明妃:即王嬙、王昭君,漢元帝宮人,晉時因避司馬昭諱改稱明君,后人又稱明妃。昭君村在歸州(今湖北秭歸縣)東北四十里,與夔州相近。
2、尚有村:還留下生長她的村莊,即古跡之意。
3、一去句:昭君離開漢宮,遠嫁匈奴后,從此不再回來,永遠和朔漠連在一起了。
??紫臺:猶紫禁,帝王所居。江淹《恨賦》:“明妃去時,仰天太息。紫臺稍遠,關山無極。”朔漠:北方沙漠,指匈奴所居之地。
4、畫圖句:意謂元帝對著畫圖豈能看清她的美麗容顏。
5、環佩句:意謂昭君既死在匈奴不得歸,只有她的魂能月夜歸來,故曰“空歸”。
??應上“向黃昏”。環佩:婦女裝飾品,指昭君。
6、千載兩句:琵琶本西域胡人樂器,相傳漢武帝以公主(實為江都王女)嫁西域烏孫,公主悲傷,胡人乃于馬上彈琵琶以娛之。因昭君事與烏孫公主遠嫁有類似處,故推想如此。又《琴操》也記昭君在外,曾作怨思之歌,后人名為《昭君怨》。
??作胡語:琵琶中的胡音。曲中論:曲中的怨訴。
【韻譯】
千山萬壑逶迤不斷奔赴荊門;此地還遺留生長明妃的山村。
一別漢宮她嫁到北方的荒漠;只留下青冢一座面向著黃昏。
憑看圖漢元帝豈識月貌花容?昭君佩帶玉飾徒然月夜歸魂。
千載流傳她作的胡音琵琶曲;曲中傾訴的分明是滿腔悲憤。
【翻譯】
群山萬壑隨著江流奔赴荊門,昭君生長的地方現在還有村落。一離開紫臺就和沙漠連在一起,只留下一座長著青草的墳墓向著黃泉。只憑畫圖約略地看宮女的容貌,環佩聲響,只有魂魄月夜歸來。千年琵琶彈奏胡音胡調。分明是怨恨之情從樂曲中抒發出來。
【評析】
《詠懷古跡五首》是杜甫于公元7年(大歷元年)在夔州寫成的一組詩。夔州和三峽一帶本來就有宋玉、王昭君、劉備、諸葛亮等人留下的古跡,杜甫正是借這些古跡,懷念古人,同時抒寫自己的身世家國之感。這是其中的第三首,詩人借詠昭君村、懷念王昭君來抒寫自己的懷抱。詩人有感于王昭君的遭遇。寄予了自己深切的同情,同時表現了昭君對故國的思念與怨恨,并贊美了昭君雖死,魂魄還要歸來的精神,從中寄托了詩人自己身世及愛國之情。全詩敘事明確,形象突出,寓意深刻。
“群山萬壑赴荊門,生長明妃尚有村”。詩的發端兩句,首先點出昭君村所在的地方。據《一統志》說:“昭君村,在荊州府歸州東北四十里。”其地址,即在今湖北秭歸縣的香溪。杜甫寫這首詩的時候,正住在夔州白帝城。這是三峽西頭,地勢較高。他站在白帝城高處,東望三峽東口外的荊門山及其附近的昭君村。遠隔數百里,本來是望不到的,但他發揮想象力,由近及遠,構想出群山萬壑隨著險急的江流,奔赴荊門山的雄奇壯麗的圖景。他就以這個圖景作為這首詩的首句,起勢很不平凡。杜甫寫三峽江流有“眾水會涪萬,瞿塘爭一門”(《長江二首》)的警句,用一個“爭”字,突出了三峽水勢之驚險。這里則用一個“赴”字突出了三峽山勢的雄奇生動。這是一個有趣的對照。但是,詩的下一句,卻落到一個小小的昭君村上,頗有點出人意外,因而引起評論家一些不同的議論。明人胡震亨評注的《杜詩通》就說:“群山萬壑赴荊門,當似生長英雄起句,此未為合作。”意思是這樣氣象雄偉的起句,只有用在生長英雄的地方才適當,用在昭君村上是不適合,不協調的。清人吳瞻泰的《杜詩提要》則又是另一種看法。他說:“發端突兀,是七律中第一等起句,謂山水逶迤,鐘靈毓秀,始產一明妃。說得窈窕紅顏,驚天動地。”意思是說,杜甫正是為了抬高昭君這個“窈窕紅顏”,要把她寫得“驚天動地”,所以才借高山大川的雄偉氣象來烘托她。楊倫《杜詩鏡銓》說:“從地靈說入,多少鄭重。”也與這個意思相接近。 。
“一去紫臺連朔漠,獨留青冢向黃昏。”前兩句寫昭君村,這兩句才寫到昭君本人。詩人只用這樣簡短而雄渾有力的兩句詩,就寫盡了昭君一生的悲劇。從這兩句詩的構思和詞語說,杜甫大概是借用了南朝江淹《恨賦》里的話:“明妃去時,仰天太息。紫臺稍遠,關山無極。望君王兮何期,終蕪絕兮異域。”但是,仔細地對照,杜甫這兩句詩所概括的思想內容的豐富和深刻,大大超過了江淹。清人朱瀚《杜詩解意》說:“‘連’字寫出塞之景,‘向’字寫思漢之心,筆下有神。”說得很對。但是,有神的并不止這兩個字。讀者只看上句的紫臺和朔漠,自然就會想到離別漢宮、遠嫁匈奴的昭君在萬里之外,在異國殊俗的環境中,一輩子所過的生活。而下句寫昭君死葬塞外,詩人用青冢、黃昏這兩個最簡單而現成的詞匯,尤其具有大巧若拙的藝術匠心。在日常的語言里,黃昏兩字都是指時間,而在這里,它似乎更主要是指空間了,它指的是那和無邊的大漠連在一起的、籠罩四野的黃昏的天幕,它是那樣地大,仿佛能夠吞食一切,消化一切,但是,獨有一個墓草長青的青冢,它吞食不下,消化不了。這句詩就給人一種天地無情、青冢有恨的無比廣大而沉重之感。
“畫圖省識春風面,環佩空歸月夜魂。”這是緊接著前兩句,更進一步寫昭君的身世家國之情。畫圖句承前第三句,環佩句承前第四句。畫圖句是說,由于漢元帝的昏庸,對后妃宮人們,只看圖畫不看人,把她們的命運完全交給畫工們來擺布。省識,是略識之意。說元帝從圖畫里略識昭君,實際上就是根本不識昭君,所以就造成了昭君葬身塞外的悲劇。環佩句是寫她懷念故國之心,永遠不變,雖骨留青冢,魂靈還會在月夜回到生長她的父母之邦。南宋詞人姜夔在他的詠梅名作《疏影》里曾經把杜甫這句詩從形象上進一步豐富提高:“昭君不慣胡沙遠,但暗憶江南江北。想佩環月夜歸來,化作此花幽獨。”這里寫昭君想念的是江南江北,而不是長安的漢宮,特別動人。月夜歸來的昭君幽靈,經過提煉,化身成為芬芳縞素的梅花,想象更是幽美。
“千載琵琶作胡語,分明怨恨曲中論。”這是此詩的結尾,借千載作胡音的琵琶曲調,點明全詩寫昭君“怨恨”的主題。據漢代劉熙的《釋名》說:“琵琶,本出于胡中馬上所鼓也。推手前曰琵,引手卻曰琶。”晉代石崇《明君詞序》說:“昔公主嫁烏孫,令琵琶馬上作樂,以慰其道路之思。其送明君亦必爾也。”琵琶本是從胡人傳入中國的樂器,經常彈奏的是胡音胡調的塞外之曲,后來許多人同情昭君,又寫了《昭君怨》、《王明君》等琵琶樂曲,于是琵琶和昭君在詩歌里就密切難分了。
前面已經反復說明,昭君的“怨恨”盡管也包含著“恨帝始不見遇”的“怨思”,但更主要的,還是一個遠嫁異域的女子永遠懷念鄉土,懷念故土的怨恨憂思,它是千百年中世代積累和鞏固起來的對鄉土和祖國的最深厚的共同的感情。前面提到,這首詩的開頭兩句,胡震亨說“群山萬壑赴荊門”的詩句只能用于“生長英雄”的地方,用在“生長明妃”的小村子就不適當,正是因為他只從哀嘆紅顏薄命之類的狹隘感情來理解昭君,沒有體會昭君怨恨之情的分量。吳瞻泰意識到杜甫要把昭君寫得“驚天動地”,楊倫體會到杜甫下筆“鄭重”的態度,但也未把昭君何以能“驚天動地”,何以值得“鄭重”的道理說透。昭君雖然是一個女子,但她身行萬里,青冢留千秋,心與祖國同在,名隨詩樂長存,詩人就是要用“群山萬壑赴荊門”這樣壯麗的詩句來鄭重地寫她。
杜甫的詩題叫《詠懷古跡》,他在寫昭君的怨恨之情時,是寄托了他的身世家國之情的。杜甫當時正“飄泊西南天地間”,遠離故鄉,處境和昭君相似。雖然他在夔州,距故鄉洛陽偃師一帶不像昭君出塞那樣遠隔萬里,但是“書信中原闊,干戈北斗深”,洛陽對他來說,仍然是可望不可即的地方。他寓居在昭君的故鄉,正好借昭君當年相念故土、夜月魂歸的形象,寄托他自己想念故鄉的心情。
清人李子德說:“只敘明妃,始終無一語涉議論,而意無不包。后來諸家,總不能及。”這個評語說出了這首詩最重要的藝術特色,它自始至終,全從形象落筆,不著半句抽象的議論,而“獨留青冢向黃昏”、“環佩空歸月夜魂”的昭君的悲劇形象,卻在讀者的心上留下了難以磨滅的深刻印象。
【講解】
《詠懷古跡五首》是一組七言律詩,作于大歷元年(7),是杜甫在夔州和自夔州赴江陵途中陸續寫成。此為第三首,是杜甫離開夔州東下、途經荊州府歸州東北四十里的昭君村時所作。
首聯:千山萬壑逶迤不斷奔赴湖北荊門山,這里遺留有明妃生長的秭歸香溪村。引出歌詠對象王昭君,點出昭君村所在的地方。
這里用一個“赴”字,就表達出群山奔赴的氣勢,突出了三峽山勢的雄奇壯麗。《唐宋詩醇》評為“破空而來,勢如天驥下坂,明珠走盤”。這樣氣象雄偉的起句,本來是用來烘托生長英雄的地方,詩人為了抬高昭君這個“窈窕紅顏”,借高山大川的雄偉氣象來烘托王昭君的不同凡響。清人吳瞻泰的《杜詩提要》指出:“發端突兀,是七律中第一等起句,謂山水逶迤,鐘靈毓秀,始產一明妃。說得窈窕紅顏,驚天動地。”意思是說,杜甫正是為了抬高昭君這個“窈窕紅顏”,要把她寫得“驚天動地”,所以才借高山大川的雄偉氣象來烘托她。楊倫《杜詩鏡詮》也說:“從地靈說入,多少鄭重。”這種烘托渲染的手法,不乏先例,如《詩經·大雅·崧高》:“崧高維岳,駿極于天。維岳降神,生甫及申。”之后的元稹《寄贈薛濤》詩:“錦江滑膩峨眉秀,生出文君與薛濤。”手法也如出一轍。對于這種寫法,明人胡震亨評注的《杜詩通》說:“群山萬壑赴荊門,當似生長英雄起句,此未為合作。”但昭君決不僅僅是一個明眸皓齒、秀發冰肌的柔弱女子,而是一位不向惡勢力低頭,能承受巨大痛苦的女中丈夫,這一點也是杜甫最欽佩的,所以詩的背景偉岸陽剛。這兩句詩,大小映襯,動靜相間,不僅使畫面顯得生動,同時使詩的意境更深一層。自然界無窮的生命力,加重了“物在人亡”的惆悵情緒,巧妙地為全詩確定了悲壯的基調。
頷聯:一別漢宮便與北方的荒漠連在一起,最后只留下孤獨青冢向著漠漠黃昏。寫昭君悲劇的一生,竭力渲染昭君生前及死后的凄涼。前兩句寫昭君村,這兩句寫昭君本人,形成生地和死地的對照。這簡短而雄渾有力的兩句詩,寫盡了昭君一生的悲劇。當年王昭君孤獨地離開漢宮,遠嫁到北方大漠之地,就再沒回來;最后身死異域,只留下青色的墳墓,籠罩在昏黃風沙中。江淹《恨賦》:“若夫明妃去時,仰天太息。紫臺稍遠,關山無極。搖風忽起,白日西匿……望君王兮何期,終蕪絕兮異域。”可以作為這兩句詩內容的補充。清人朱瀚《杜詩解意》說:“‘連’字寫出塞之景,‘向’字寫思漢之心,筆下有神。”此聯可謂字字有神。“黃昏”一詞在這里,不僅是指時間,似乎更是指空間了,它指的是那和無邊的大漠連在一起的、籠罩四野的漠漠無邊的黃昏天幕。“青冢”,指王昭君墓,在今內蒙古自治區呼和浩特市南二十里。據傳塞外草白,唯昭君墓上草色常青,故稱“青冢”。“紫臺”與“青冢”的色彩對照,“朔漠”與“黃昏”的意境渲染,營造出濃濃的悲涼蕭瑟的氛圍,透出了強烈的悲劇色彩。這輕輕兩句,給人一種天地無情、青冢有恨的無比廣大和沉重之感。具有大巧若拙的藝術匠心。
頸聯:畫工曾經辨識美女昭君嬌麗的面容,只有死后魂靈徒然在月夜獨自歸來。先講漢元帝的昏庸,后寫昭君不忘故土,魂魄夜歸。這里用一個“空”字,以突出昭君遺恨之深,并深寄詩人的同情。由詠史轉向了抒情與議論,揭示了昭君悲劇的根源:漢元帝只看畫圖不看真人的昏庸,造成了昭君抱恨天涯,葬身異域的悲苦命運。這兩句從昭君命運的轉折點說起,寫她自從踏入宮門的那刻起,就注定了她這一生的孤獨。毛延壽的一顆喪父落淚痣,讓昭君做了三年冷宮人。然后,一紙和親書,她的美便終老在了單于父子的懷抱。朱鶴齡認為:“畫圖之面,本非真容,不曰不識,而曰省識,蓋婉詞。”(《杜詩詳注》引語);浦起龍也說:“‘省識’只在畫圖,正謂不‘省’也。”(《讀杜心解》)“空歸”一詞,突出昭君遺恨之深,并深寓詩人的同情。“月夜”二字則傳神地渲染出魂歸時凄涼清冷的環境氣氛。“春風面”、“月夜魂”,將生前的青春美貌和死后的月下幽魂比照著寫。一狀姿容秀美,一寫冷月孤魂。同一個昭君,昔如彼,今如此,諷意與同情隱于色彩不同的六字之中。兩句因果相生,明暗相伴,寫得有聲有色,情景交融。文字對仗工巧,又蘊含著無窮感慨:生前已經錯過知遇的機會,死后魂魄歸來也是枉然。宋人姜夔在《疏影》詞中,直接翻用杜詩:“昭君不慣胡沙遠,但暗憶江南江北,想佩環月夜歸來……”可謂深得杜詩韻致,同樣風流搖曳。蕭滌非在《杜甫詩選注》中說:“二句刺元帝之昏庸。上句承第三句,追述所以遠嫁異國之故。下句承第四句,言昭君死猶不忘故國。”當然,詩人寫昭君,也是寫自己。在對昭君埋沒宮中,葬身塞外,一生孤苦獨幽的際遇深表同情之時,借以抒發自己懷才不遇的感慨。
尾聯:千百年來琵琶彈奏異鄉的哀怨樂曲,分明傾訴著她內心不止的怨恨情懷。最后兩句以琵琶樂曲將昭君的怨恨傳之千載收束全詩。正面寫昭君的怨恨,點明全詩主旨。昭君雖死,其怨難平,千年以來,胡地琵琶曲中傾訴的分明是她的滿腔怨恨。“怨恨”,就是怨自己遠嫁,恨漢元帝無知遇之恩。“千載”,則點出樂曲流傳時間之長,以見昭君怨恨之深。據《琴操》:昭君在匈奴,恨帝始不見遇,心思不樂,乃作怨思之歌。“怨恨曲中論”,即怨思之情從彈奏琵琶的樂曲中訴說出來。宋郭茂倩所編的《樂府詩集》卷五九“琴曲歌辭”有《昭君怨》一首,卷二九“相和歌辭”有《明君詞》、《昭君嘆》等吟嘆曲。所謂“怨恨曲中論”就是指這類詠昭君的曲子。“怨恨”,就是怨自己遠嫁,恨漢朝無恩。“千載”,則點出樂曲流傳時間之長,以見昭君怨恨之深,且與首聯“尚”字遙相響應。“分明”則說明樂曲主題鮮明,怨恨之情,溢于言表。宋人歐陽修《明妃曲》:“身行不遇中國人,馬上自作思歸曲。推手為琵卻手琶,胡人共聽亦咨嗟。玉顏流落死天涯,琵琶卻傳來漢家。漢家爭按新聲譜,遺恨已深聲更苦。”不啻是這兩句詩的最好注釋。杜甫亦借琵琶之怨表明對朝廷的不滿,杜甫的一生境遇與昭君相似, 所以昭君的不幸, 正是杜甫的不幸; 昭君的怨, 正是杜甫的怨。
這是杜甫經過昭君村時所作的詠史詩。詩歌的主旨實際上是詠古跡以感己懷。雖表面寫昭君的“怨恨”,寫昭君生于長江美域,歿于塞外荒漠,去國之怨,難以言表。但聯系寫作背景就可知道,在抒寫昭君的怨情中,寄寓自己的身世之慨。杜甫一生,濟世之志甚高,但終其身,也未得一展抱負。肅宗朝雖任職京師,也只不過是一左拾遺。就這,還因憂國惜才,疏救房琯,而觸怒肅宗,差點獲刑。雖然獲救,卻終被疏遠,終于郁郁辭官,漂泊西南。而昭君也是因漢元帝昏庸,不辨美丑而遠嫁異鄉,流離而不得歸,身死而遺長恨。二人的遭遇、經歷、處境,無處不相似。顯然作者在懷古傷己,在詠嘆昭君不幸的同時也在感慨自己的不幸,在表達昭君千載之怨的同時也在暗中表達自己的深沉怨恨,《唐宋詩舉要》所謂“此自喻其寂寥千載之感也”。詩寫得含蓄委婉,耐人尋味。《唐宋詩醇》評價這首詩說:“詠明妃者,此為第一。”清代唐汝詢《匯編唐詩十集》中說:“此篇溫雅深邃,杜集中之最佳者”。清代沈德潛《唐詩別裁集》也說:“詠昭君詩,此為絕唱。”《網師園唐詩箋》亦說:“奔騰而來,悲壯渾成,安得不推絕唱?”確實如此。《杜詩胥鈔》里說:“子美既竭心思,以一身之全力,為廟算運籌,為古人寫照,一腔血煙,萬遍水磨。”才真正是讀懂了杜甫。
【鑒賞】
《詠懷古跡》是一篇結構嚴密的組詩,五首各詠一古跡,依次是庚信故宅、宋玉故宅、昭君村、先主廟、武侯廟,都是借古跡抒發詩人的身世之感。
這是一首借懷念王昭君來抒寫自己懷抱的詠懷詩。王昭君出塞,身死異國的悲劇是歷代文人詠嘆的題材,杜甫此詩獨以深刻感人來警示千古。詩人把自己去國離鄉的愁恨寄于其中,加深了詩歌的內涵。開頭描繪昭君故鄉的自然環境,用一個“赴”字寫出叢聚在三峽一帶的山嶺,勢若奔馳的生動姿態,很有氣勢。頷聯述昭君遭遇,不發議論而感慨無窮,從正面贊揚了昭君的堅強性格。隨即感嘆王嬙人逝村存,點出題意。第三、四句詩人竭力渲染昭君生前及死后的凄涼。第五、六句先講漢元帝的昏庸,致使昭君遺恨千古,爾后寫昭君不忘故土,魂魄夜歸。這里用一個“空”字,以突出昭君遺恨之深,并深寄詩人的同情。最后兩句以琵琶樂曲將昭君的怨恨傳之千載結束全詩。
鑒賞要點
1. 王昭君形象的塑造
杜甫善于在敘事詩中塑造人物的形象,例如《兵車行》中的行人,《石壕吏》中的老嫗,《新婚別》中的新婦,都十分動人,能給讀者留下雋永的印象。而律詩主要用于抒情,雖有敘事成分,不過是作為抒情的依托,并不承擔塑造人物形象的任務。這首詩卻略有不同:它仍然重在抒情,而它的抒情是通過塑造王昭君的動人形象實現的。
詩的開頭,以“群山萬壑赴荊門”寫昭君的出生地,是從側面烘托昭君的形象。這大概是因為詩人首先想到,一個青年女子遠離父母之邦,嫁到殊方異域,并在那里度過自己的一生,確實需要巨大的勇氣和毅力,而這雄偉的山川;簡直就是她那堅強性格的象征!接著敘述昭君的一生,詩中出現了兩個典型的鏡頭:“一去紫臺連朔漠”寫昭君由漢宮到匈奴的行程,頗有“關山度若飛”的氣概,“一去”二字尤其真切,從正面表現了昭君的堅強性格;“獨留青冢向黃昏”寫昭君墳上長出青草,它仿佛告訴人們,昭君雖死而故國之思猶在——她依然向往著自己生長的地方,這又進一步豐富了昭君的形象。
但昭君遠嫁對她個人來說,畢竟是一種不幸。這種不幸又是怎樣造成的呢?“畫圖省識春風面”一句,就是對這個問題的答復。“畫圖”,指漢元帝“按圖召幸”一事,但詩人用事巧妙,僅以“省識春風面”五字帶過,把史家因“為尊者諱”(見“有關資料”)而隱去的事實含蓄地揭露了出來,說明了皇帝的昏庸。接著再說大錯已經鑄成,即使昭君的魂魄月夜歸來也是徒然的了——這一句除譏諷昏庸的統治者而外,還兼有跟上文“獨留”句相照應的作用,形象地表現了昭君的故土之思。
最后兩句寫千年(實際是800年)以來,人們從琵琶伴奏的《昭君怨》歌詞里聽到了她的悲怨,也是從側面烘托昭君的形象——人們既贊揚她美好的品格,又同情她的不幸。
2. 詩人的寄托
詩人在此時深深懷念昭君不是偶然的,他的遭遇跟昭君太相似了:昭君入宮見妒,他入朝見妒;昭君“一去紫臺連朔漠”,他“飄泊西南天地間”(《詠懷古跡?其一》);昭君思念故土,魂魄月夜歸來;他思念長安,“每依北斗望京華”(《秋興?其二》)。更何況這一年他已有歲了,“美人遲暮”之感與日俱增,但他不敢怨君,所以借王昭君之事抒寫自己的悲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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