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所當然的愛隨筆

　　我升高中體育測試的那一天，家里在辦姥姥的喪事，姥姥突然去世的消息是前一天哥哥來學校告訴我的。炎夏將至，我跑在800米的操場上，感覺風從耳邊呼嘯而過，我大口喘著氣看著天邊的云彩，想象著姥姥是不是從此就住在了上面。回家看到消瘦幾圈的媽媽，流著眼淚，第一次用像是在求得寵愛般的眼神看著我，跟我說：媽媽以后沒有媽媽了……

　　那以后很久，初中畢業、高中畢業，跟一波波同學一波波朋友告別，草率隨意又略帶矯情地說著再見，悲傷是有，但隱隱約約覺得，現在社會和科技發展這么快，只要夠想見，對任何一個人都沒有永遠不見這一說。

　　那以后的更久，整個大家庭也像雨后的春筍，生機勃勃。我忙著長大，先是叫姑嬸姨家的大孩子姐姐哥哥，然后被更小的加入家庭的新成員叫姐姐。長大像一幅加快剪輯快速篩選的連環畫，一眨眼，就長成了陌生孩子眼中的“大姐姐”或者更老的“阿姨”。

　　但是，沒關系啊，在所有家長和親人那里，我還是那個一感冒就有流不盡的鼻涕、一激動就說話特別快的小孩子。而在我這里，在家長和親人面前，即使身高已經長到了一米七，還是可以在任何時候無所顧忌地撒嬌和不懂事不聽話。這就是快樂，理所當然，不用努力爭取就可以得到的快樂。

　　年少的時候，覺得像太陽東升西落、大雁冬去春歸一樣，我的爸爸媽媽、我的親人們，會這樣一直一直陪著我完整地走下去。他們會看著我讀書上學，長大嫁人。我們只會迎接新生，而告別這樣的事情，只存在于我去讀初中讀高中讀大學不斷增長的回家間隔里說的那聲“再見，再放假了見”里。世界那么大，不變的地方，就是那個叫家的溫暖角落。這是成長最大的告慰和心安理得。

　　一打頭結束二打頭開始的年紀，又開心地過了幾年，大學去了外地，很久才會回一次老家。2015年，我畢業了，有了工作，終于成了個正當拿工資可以在假期帶著一大堆禮物回家見親人的大人。這是我小時候見過無數次的長大的親人們做的事情，終于這一年，我也成了長大的人，欣喜之余，也在感嘆時光真是白駒過隙。

　　2015年冬天，大爺家的二哥因為久治不愈的感冒被二嫂催去醫院。那是個與往日沒有絲毫不一樣的下午，去往醫院的老路上，依舊樹木蕭條，寒風刺骨。可是就是在那個去醫院的下午，人生打了個反方向的急轉彎——那一天，二哥進了醫院，就再也沒有從醫院回來過。

　　白血病這種韓劇里常見的疾病就這樣出現了，而在短短兩個星期的時間里病情急轉惡化，直到二哥突然離世。能寫出這樣的劇情，上天真是個獲不了獎的爛編劇啊。

　　二哥有兩個兒子，大的'才剛滿18歲。兩個兒子都長得白白的，性格很乖，愛跟二哥一起爭嫂子的疼愛，一家四口走在一起，媽媽就像個被千般保護的公主，讓三個男子漢甘愿不求回報地護衛著。然而，在這年少青澀還沒完全褪去的時候，父親的突然離開像按下了他們從此沉默不說話的按鈕。再見兩個孩子，表情和眼神里滿是對爸爸的懷念。而整個家庭的大聚餐，從此也少了有超級拿手菜的二哥，少了那個喝一點兒酒耳朵就會變紅的二哥。在大圓桌旁吃飯的人突然的安靜里，水蒸氣變成了不想被發現的眼淚。

　　離開，是一瞬間的事兒。然而想念，是一輩子的事兒。那個不滿十八歲的男孩子，隱藏了自己的感情，一瞬間長大懂事，撐起了一個家。我們以為他會慢慢地忘記，他卻在周年祭時，放聲大哭，邊哭邊喊：我好想我爸爸啊，怎么辦？我好想他，怎么辦？

　　原來愛和被愛，對于早已長大的我的媽媽，對于還是小孩兒的我的小侄兒，對于我和每一個人，都是一生的刻骨銘心，想要忘記卻忘不了。

　　成為大人的時候，在每個閉上雙眼睡著的晚上，越來越不確定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手上得到的幸福，也開始惴惴不安地習慣輕拿輕放，再也不相信理所當然的快樂。在這個人心如密碼般永遠讀不懂的大人世界里，在這個工作生活都要謹慎待人的成人規則里，很懷念很懷念那個年少時候的自己，傻傻地去接受和索取理所當然的愛。

　　這就是成為大人之前我不想忘記的小事——我們的父母、我們的親人所給予的全部的愛——理所當然的愛。而年少的你們，要懂得“珍惜”兩字該如何用一生一筆一劃地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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