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花苜蓿散文
每一年的麥收前后，院子里誘人的杏兒漸漸變了顏色，原先的青綠染上胭脂一樣淺淺的淡紅，羞澀地躲在碧綠的樹葉間，若隱若現，那一抹鮮艷像極了少女秀色可餐的香腮，羞赧可愛。這時候的黃土高原是最為豐腴的時節，除過即將成熟的金燦燦的麥子讓人無限遐想，還有各類可以解饞的水果可以飽餐一頓。當然，我最喜歡的是看到一大片一大片的紫花苜蓿——不管是溝里的梯田上，還是塬上的平地里，鋪天蓋地的綠色中，開滿了紫色的小花，碧綠的葉片，托起一朵朵嬌艷的紫花，引得蜂飛蝶舞，好不熱鬧。一米多高的苜蓿草地下，偶爾會跳出一只灰色的野兔，這讓棲息其中的小麻雀們猝不及防，她們會訇地一聲四散開來，唧唧喳喳飛起落下，或者盤旋空中警惕地望著四下里。這時候的天是純粹的湛藍，云朵就像靜止了一般貼在那底色上。五月的陽光分外灼人，熱辣辣地曬得胳膊有些刺疼，但是，我依舊喜歡躺在這樣的地方看天看地，或者想心事，或者發呆。四周靜極了，你只有聽到螞蚱吱吱的鳴叫，以及蜜蜂永遠嚶嚶嗡嗡的翅膀煽動的聲音，他們一輩子就這么勤勞啊。
如果是一場大雨過后，那也會更加奇妙，在一個清晨，你來到苜蓿地，空氣清新極了。苜蓿的葉片像洗過一樣潔凈，也厚實了許多，紫花的淡香此時變得濃郁，彌散在四周。或許它的花瓣上還沾滿水珠，顯得楚楚可憐嬌嫩柔弱。漸漸升起的太陽消解著地里的水汽，如果你此時進入，仔細搜尋，就會有一種突然的驚喜，就在那一片最茂密苜蓿地下，一堆毛茸茸可愛的白色吸引了你的目光，那是小小的圓圓的野生蘑菇啊。撐破地皮，他們憨憨地擠在一起，躲在苜蓿底下，相互依偎著，或許還在酣睡，呵呵，這該是你一天里最大的收獲了，雨后的苜蓿地，這樣的美味是不少的。
當然，遺憾的是過不了幾天生產隊的人們就會男女老少一齊上陣，把這些苜蓿全部割倒，然后在地上曬一兩天，干了之后收起來，作為牲畜們過冬的最佳飼料，因為接下來就要收麥子了，那是皇帝皇后也不能閑著的時節，鄉親們說是龍口奪食，真是不錯。一年的收成，如果不趁著時日收獲，遇到頻頻光顧的暴雨冰雹等自然災害，那鄉親們可是欲哭無淚了。所以留在我記憶里的，還是那些苜蓿能吃的時候，甚至在那瓜菜代的'年月里，這些普通的牧草，承擔了救命糧的使命，只是想起來讓人格外心酸罷了。
過完元宵節，天氣越來越長了，陽光也一天天暖起來，這個時候，生長在陽面山坡的苜蓿就會發芽。想嘗嘗新鮮的鄉親們，就會讓自家的小孩子去掐苜蓿。記得我三四歲的時候，母親把我打扮成小女孩的模樣，頭上扎一根一拃長沖天辮，跟在那些小姐妹后面去掐苜蓿。剛剛拱出地皮的苜蓿，葉片還沒有舒展開，胖乎乎，毛絨絨，根部有點粉紅色，接著是青色的白，頂部有點嫩嫩的黃，這該是苜蓿最好吃的時候了。只是數量太少，老半天可以掐那么一小點，回到家里，母親會做一頓苜蓿面，那是絕對的清香美味。那個時候，那樣的春日，就有一群和我一樣大小的孩子們，爬溝溜渠，翻山越嶺，就是為了恰那么一些苜蓿菜。
清明過后，春播完畢，玉米高粱甜菜大豆土豆慢慢出苗了。小麥開始拔節，慢慢再吐穗灌漿，離收獲還有接近兩個月的時間。這是一個青黃不接的時節，這時候的苜蓿應該有半尺多高了，鮮嫩極了，為了填飽肚子，彌補糧食的不足，鄉親們就會采些苜蓿苦度時日，挨過那段最艱難的日子。然而，苜蓿是牧草，絕大多數只有生產隊種植，所以看管很嚴。再者，偷采苜蓿那是破壞集體利益和財產，在那上綱上線的年月，這可不是小事情。沒有辦法，活命還是要緊，于是，月黑風高夜，成群結隊的鄉親們趁著夜色偷苜蓿，俗稱量糜子。大人們提著大口袋，蛇皮袋，在看守人不注意的時候就去偷采。大多看守人也是睜只眼閉只眼，因為他們也知道每家每戶的難處。但是，也有堅持原則的看守人，他們是不能讓集體利益遭受任何損失的，于是謾罵追趕甚至毆打鄉親們那就顯得義不容辭光榮無比了。于是，夜色中，偷苜蓿摔斷胳膊腿的不是少數，劃破皮膚擦傷臉面那是家常便飯。甚至有一個腿腳不靈變的老人，因為被人追趕，滾下山溝摔死，兩天后家人才找到他的尸體。那真是令人唏噓不已的年月啊。偷回來的苜蓿，要偷偷的分揀，然后放在沸騰的水里煮熟，加點鹽巴，就可以和著高粱饸饹，玉米面團下咽。開始吃還感覺味道不錯，時間一長，一聞到那種味道肚子里就泛酸水。后來發展到一看到苜蓿就反胃。然而在那困難的年月，作為牧草的苜蓿，卻成了鄉親們的救命糧，這只是時代的一種悲劇么？
紫花苜蓿，留給我的記憶有美好，但是更多的是辛酸和傷感，但是我卻時時記起它。紫色是由溫暖的紅和純凈的藍調和而成的一種高貴的顏色，但是紫花苜蓿卻是極其普通的一種牧草，是世界上種植最廣泛的，全世界達到了12333333公頃。想起紫花苜蓿，有一點點溫暖，有更多的心酸，但是這一切和高貴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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