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愛永恒散文
七月中旬,帶著未痊愈的傷體,帶著心愿和承諾,回家了。
這次“回家”,拖了將近兩個月,依身體情況,還是不允許,可是,這已經是一拖再拖的時間了。時間,它不會因為你有特殊情況就單為你停留,父母在一天天老去,八九十歲的人,多拖一天,說不定都是個未知的變數。再者,說好的,女兒去云南玩了就直接去宜賓。這個日子,已經是三十晚上的磨子,沒法再推了。
自從離開家鄉二十五年來,這是第三次在這個季節回去。第一次是2000年7月份,我帶著六歲的女兒隨妹妹回去接放暑假的外甥女,順便看父母,周末加請假一天共三天,時間緊迫,光陪父母都沒盡興,就別說干別的了。第二次是2014年7月底,父親生病,也只有三天假,那次是帶父親去醫院檢查住院,更沒時間上山去。這一次,有一周時間,足足有余,一定上山去看看。在回去的路上,就這樣琢磨著。山地瓜的濃香不時撲鼻而來,誘得口水直往外冒;蹲在灶前燒玉米的情景又浮現在眼前……
小時候蹲在灶前燒玉米,烤得滿頭大汗,卻熱火朝天。雙手吃力地拿著火鉗,夾著玉米棒子在灶膛里拾輟翻動,煙灰不停飄出灶門,眼睛被熏得直流眼淚,灰落在身上,臉上,一抹汗,便是幾條手指的痕跡,等玉米燒好,自己也成“大花臉”了。然后拿著黑乎乎剛燒好的玉米,“呼……呼”地吹幾口,就開始“洗唰洗唰”地肯起來。一根玉米棒子還沒吃完,嘴周圍已沾滿了黑灰,花嘴花臉,就像川劇里的花臉小丑。還有跟妹妹爭先后,被媽媽罵的窘態,都歷歷在目。而今,灶房里冷冷清清,灶臺上灰塵鋪滿,蜘蛛網密布。父母老了,無法再自理,現在由五哥伺候,一直單身的大哥也跟著在五哥家吃。這間灶房兩年來再也沒動過火煙。
這個季節正是野地瓜成熟的時候,記得那次吃過午飯,頂著驕陽跑到“背后沖”去扒地瓜,被突然從草叢中飛竄出來的狗屎蜂蟄了眼睛,腫得看不見東西的痛苦……恰恰那天晚上,又是公社放映隊來生產隊放電影。電影是那時農村唯一的“文娛”節目,幾個月還輪不到一次。輪到了,千萬不能錯過,哪怕眼皮腫得比熟透的地瓜還亮,看不見也要去。媽媽帶著我和妹妹,打著“亮筒子”(1),高一腳、矮一腳,跌跌撞撞也不能錯過那場來之不易的電影。
地瓜的奇香確實太誘人,不知現在還能不能找到?回家第二天下午,太陽落山的時候,我讓女兒陪我上山去看看。媽媽聽說我要去找地瓜,也要跟著我們去,我生怕媽媽摔著,“媽,你不去吧,難得走,怕把您老人家摔著!迸畠阂舱f“婆婆,你就在家吧,怕把您摔著,我跟媽媽去就是了。”“走吧,我不怕的!眿寢寛猿忠覀內?吹綃寢尩膱猿,對于一個九十歲的老人,我們還能拒絕嗎?或許她也在珍惜每一次、每一時與我們的相聚。 “那就拄根拐杖吧。”我讓女兒給她外婆拿了根拐杖。說是拐杖,其實就是一根比拇指粗一點的竹棒。
出門朝南,順著曾經熟悉的小路走去。以前的莊稼地,紅沙土清晰明了,土是土,巖是巖,輪廓分明,如今好些都不種莊稼了,不是丟荒,就是栽雜七雜八的植物。路過的一片,被地主(此“地主”非彼“地主”也,是土地的主人)栽的梔子花;ㄒ阎x敗,留下一個個肚皮鼓脹的梔子釘在枝頭上,周圍的草長得跟梔子花樹一樣高,結滿草籽的巴地草,韌性忒好的牛板筋,草籽粘人的狗毛針,還有那隨風搖擺的狗尾巴草等等。曾經能隨便走的路,也被雜草覆蓋得嚴嚴實實,分不清哪是地,哪是崖,哪是路。只有用腳慢慢地探尋,按記憶中的'位置挪移攀爬。女兒很調侃地說:“媽媽,這像不像二萬五千里長征中過草地?”“呵呵,像!這就是名副其實的草地嘛!蔽胰滩蛔⌒χ卮。
我讓媽媽走前面,媽媽卻讓我走前面,總說她走慣了,“不怕的”。媽媽邊走邊扯那些擋路的,或是跟莊稼搶營養的雜草,嘴里不停地念叨著:“這些巴地草又長出來了,我要消滅你!
東拐西彎,手腳并用爬上幾臺土,來到大哥的地邊,還好,總算看到莊稼了。地里種的花生,種植方式沒變,都套種了玉米、綠豆等。作物長勢一般,跟以前媽媽種的已相差甚遠,玉米焉胡須了,個不大,綠豆有一兩個發黑的豆角隱約在綠葉間。
媽媽是個勤快、能干、做事求完美的人,盡管只字不識。種莊稼,無論什么作物,地里不能見一根雜草,有一根扯一根,路過地邊,看到一根雜草,都非要立馬消滅掉,就像今天,一路走,一路都沒歇過。已經聽媽媽說過幾遍了:“五哥骷髏嘴壩上的土,去年給別人種,沒除草,今年收回來,成‘草山’了。”我只好安慰媽媽:“沒關系,地哪有不長草的啊?若地不長草,人都活不成啦……”媽媽微微一笑:“嗯,也是呢。”
眼前的莊稼,不如從前。從作物的長相看,明顯缺肥,稀稀疏疏,干巴巴的。媽媽說:“大哥這點花生種得遲,不好,我動不得了,就是這個樣子了!蔽抑荒馨参繈寢專骸皨屇,你就別操這份心了吧,你給兒女做不到一輩子,現在你老了,就別管了。只要你和爸保重好身體,每天開開心心的,就是我們最大的欣慰。”
又爬上一臺,在一塊叫“斗篷土”的地邊,以前就有一蘋地瓜,可現在看不到地瓜藤了,全是大半人高的思茅草,我很認真地去輕輕扒開思茅草,好想一扒開就能看到夢寐以求的“地瓜”。好不容易見到一根細如香芊棍的地瓜藤,藤上光溜溜的,什么也沒有。媽媽也在用手里的竹棒(拐杖)趕壓思茅草,希望能發現奇跡。草太茂盛,已不知“底細”,生怕媽媽摔著,我和女兒都喊媽媽別去,別摔著了。媽媽總是那句話:“不怕的”。其實都知道,這么茂盛的草,已經沒有地瓜的生存空間了,藤不巴地,哪里還能結地瓜呢?
多年沒在這樣的環境中生活了,早已經不適應,腿和手臂被雜草劃得紅紅的,奇癢難受。汗水順著臉頰直往下流,心里有些慌亂的感覺,連忙抬頭仰望,藍藍的天,幾只鳥兒掠過,幾朵白云漂浮在空中,心情得以平靜。媽媽時不時用衣角擦臉上的汗滴,看到媽媽擦汗滴,心里有說不出的愧疚和后悔……女兒在一邊埋怨:“看嘛,就是你要來找什么地瓜!
一處無果,再轉站別處。再往上爬一臺土,來到了山頂上。站得高看得遠,放眼一望,心曠神怡。以前光禿禿的山,現在都叢林密布,黑壓壓一片,松濤在夕陽晚風中,在藍色天空下,微微起伏,似一片綠色的海洋,連綿不斷,甚是壯觀。不知是國家的護林政策起了作用,還是近年來出外打工的人多,家里的人少,燒柴少了?以前等不到長大的各種小樹、蕨草,現在都茂密蔥蘢,再無人砍伐。
穿過一塊紅苕地,來到一塊同樣長滿思茅草的地方,這里的草與人齊高。我不敢踏進去,媽媽卻弓著腰,用拐杖挨著挨著將草一點點撥開尋找,把那一坪地找完,同樣只有幾根被草擠得奄奄一息的地瓜藤。媽媽邊撥雜草,邊念叨:“現在不喂牛了,草也長好了!薄班,是的。”我一邊扶著媽媽,一邊應著。
媽媽抬眼看到眼前大土里的玉米被幾天前的大風肆虐,全部趴在土里,媽媽又擔憂起來:“這么大塊土的包谷全被風吹倒了,不弄回去,怕要生秧哦!蔽野参繈寢專骸澳鷦e急,五哥忙完別的,他知道來弄的!
我們從后山繞過,走到“大石包”前,趕忙走過去撫摸著石頭,讓女兒給拍下幾張“歷史存照”。這塊千斤巨石,上小下大,成錐形立于斜坡上,既沒陷入地下,又不是平地,石頭卻不滾落,就像一個巨大的球長在地面,掩映在樹林中,至今穩穩地巍然屹立在那里。石頭的半身被我和妹妹小時候,用鐮刀挖了個孔,作為爬上頂端踏腳用,頂上也被我們挖了兩個小窩,當鍋用。那時我們無論看牛、割草,還是砍柴,都要爬到頂上去玩一會兒。現在形狀已改變,向著下坡方向成橫向發展,似乎高度也在下降,成橢圓形了,如一個中年人的身體,看起來大腹便便,F在再也不敢爬上去了,怕一不小心摔下來。媽媽說這塊石頭一直在長,我看也像,否則怎么會變化呢?看來宇宙中的萬物都是有生命的,別看它只是一塊石頭,同樣會在斗轉星移中起著變化。不禁奇怪:這個“大石包”是不是山神的化身?幾十年一直守護在這里,護佑著這一片土地的安寧與祥瑞,媽媽不正像這個“大石包”,幾十年不移,一直用她全身心的愛護佑著兒女的福報與安寧嗎?
后山一直是柴山。以前我們砍柴的時候,每年兩季的松毛(松針),要撈得干干凈凈,什么青杠樹、爆朵樹、蕨鋸草等都砍得一根不留,只剩那些松樹,靜靜地與山神作伴。如今,松針、樹葉鋪了厚厚一層已經腐爛,風吹斷落下的干樹枝到處都是,隨便一伸手就能撿一大抱。抬頭望不到天,參天的大樹綠蔭如蓋,將天與地分隔,好似一座偌大的綠色房子,空氣濕潤、陰涼,走在里面涼爽 、清新,真如一個天然氧吧。
媽媽還是一路走一路不閑,地邊扯草,山林中扯“過麻騰”,這種藤狀植物的莖,韌性特別好,可以用來扭繩扎東西。媽媽咬著嘴唇,用盡全身力氣扯,我和女兒生怕她老人家用力過猛,造成“藤斷人倒”,于是趕緊制止媽媽:“媽,您就別去費這個勁吧,這是長在山上,不礙事的,別弄摔倒了!眿寢屝χ鵁o奈地松開手。
這個季節明明是生菌子的季節,記得以前到處都能撿到菌子,現在卻影兒都沒有,我問媽媽:“現在山上都不生菌子啦?”媽媽說:“都不生了,沒有了!薄芭丁蔽疫呑哌呫厮尖猓菏悄切└癄的樹葉鋪得太厚,菌子長不出來?還是農藥用得太多,將菌子生長需要的成分殺死、消滅,改變了生存環境和條件?或者是時代不同,社會發展,經濟生活水平提高,土地老爺知道人們不再親睞這些野味,而將野菌種都收回了吧?
走到房后,媽媽突然拐了彎,我問媽媽去哪兒。媽媽說“檐溝后墳頭上以前還有地瓜,去看看有沒有?”我聽了趕緊扶著媽媽走。經過一條土勾,右邊土崖上吊著一根根白花花的豇豆,和地邊開始發黑的綠豆角,媽媽說:“這些都是我點的!薄芭,我媽媽還真行哎。”我連忙附和的口吻表揚著媽媽。是啊,都九十歲了,還能干農活,兒孫們還能吃到她種的菜,該是怎樣的福氣!若還不懂得珍惜,那就是自損福報。
走到墳頭,真的看到了地瓜藤,這里的草沒那么深。一扒開,果然,在一根巴地的,有筷子頭粗的騰上,看到了兩個才結上不久的果,“這里真的有!”我像小孩子般不由得驚呼起來。兩個釘在藤上,跟騰差不多大的小疙瘩,就如出生不久的嬰兒,還稚嫩得皮膚打皺,身上長滿白色小點點。媽媽說:“才那么點大,還要等好久哦! 真像愛護嬰兒一樣,趕緊把草擄回去掩護著,心里只祈禱:地瓜,你快快長大啊,別辜負了我和媽媽此番心愿,也讓從沒見過的女兒見識見識。
看到媽媽躬著背,認認真真撥草去尋、去瞅的樣子……我心里既心疼,又欣慰。心疼媽媽為了女兒一個心愿,不辭辛苦陪同上山,熱得大汗淋漓;欣慰九十歲的媽媽還能走上山,跟我一起尋找記憶中的地瓜。相信媽媽比我清楚這樣的雜草密叢中,不可能有地瓜,但是她仍然陪著我們艱難攀爬、行走來完成此心愿。其實,我們找的已經不是地瓜,而是一種感覺。和妹妹飛奔到媽媽剛放下的牛草背篼邊,翻開草,捧出一個個圓圓的,紅紅的,香噴噴的地瓜。然后樂呵呵地吃得津津有味的情景,只能在記憶中去搜尋。
時過境遷,明明知道在經年歲月里,一切都已隨光陰流逝,改變模樣。時光的尖刀,在每個人的臉上刻下了深深的印痕,時代的變遷,社會的變革,經過歷史洪流的沖刷與洗滌,早已物是人非。即便是同一個季節,同一個地點,同樣的人,也再找不回昔日的苦樂與歡笑。重復的只是形式,體驗的卻是不一樣的心境和感受,同樣的畫面也被歲月涂上了滄桑一筆。在所有充滿變數的過程中,在歲月的時光軸上,只有母親對兒女的愛,還是那么純粹,那么用心,那么全心全意。世事多變,唯有母愛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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