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的黑夜與白天抒情散文
一處古跡,最痛苦的莫過于那些評說了。若是名人的故居,人們大多抒發些憑吊情懷的感慨;倘是地主或惡人的居所,人們經常說的大抵是些踐踏之類的言語了。
我所說的老房子,是一個地主家遺留下來的。說是遺留,恐怕有點牽強附會,按理,它是一個歷史掩埋另一個歷史的證物,一定會被新的領導者燒毀或撤掉,不是五馬分尸,就是灰飛煙滅。但老房子得以保存下來,得益于它的地利——老房子建在一個凹地,背依大山,左右被大山伸下的兩條梁筋圍著,梁筋的前端汩汩地冒著一股龍井水,水清涼而礦物質多,解決了幾個村的飲水和灌溉問題。依我猜測,老房子保存下來的原因還有:它的建筑風格別具一格,清一色上好杉木裝修,住在里面,冬暖夏涼,人也很少生病。加上現在的鄉政府設在此處,只在旁邊起了幾棟現代的辦公樓,絕大多數人就住在老房子里。
老房子離我的老家很近,女友又在鄉政府工作,所以去得勤快些。我每次去,都是在下班了以后,要坐兩個多小時的班車,到那里,天已黑了,模糊中只看到老房子的古樸的外形。它以老人般飽經滄桑的眼睛看著我,而我不敢正眼看它,怕那好的印象被濃濃的夜色揉碎。
暮春的夜晚,悶熱已把夏的消息傳來。我坐在女友宿舍的外面看零落而黯淡的老房子,它仿佛就是夜里的一聲嘆息,承載著歷史或輕或重的步履。這些步伐當然比不上清風拂過的清爽,更何況,老房子里的主人來來往往換了好幾發。也許,只有一批批的新主人用毛巾之類的抹布擦拭門窗的時候,它才能從暮氣沉沉的空氣中掙脫出來,和住在里面的新主人談心,講述它悲哀的過去。
據年長的老人說,當年,這家地主羽翼豐滿,獨占良田千頃,在夢里也想著要和與之不遠的另一家地主分庭抗禮,就開始大興土木修建房子。從離建地十多里遠的黑溝大箐選擇上好的杉木,要幾人合抱粗的,運來之后,再打理成直徑一米多的樓柱和椽子,粗一些的,一律改成杉板。可想而知,一棟木樓建成,要耗費多少人力和物力。當時,這家地主人力不夠,就到處抓壯丁,然后攆去伐木運木。山高壑深,饑寒交迫,酷刑相伴,三分之二以上的農民死于途中。木材備足后,地主又到處物色上好的工匠,把工匠的家人押來做人質,克扣他們的工錢……當時,百姓內心的恐慌不亞于一場地震的余波。正房修好了,鑲上木格花窗,木格很細巧,宛如架在窗上的一堆剪刀,把照進屋里的陽光或者月光剪得零零碎碎。正中的樓道很寬,夠兩人并排相邀而上,進入二樓,一間寬敞的廳室躍入眼簾,它是地主們開會的地方,有時,很多秘密的'惡毒的主意就是從這里流出去的。兩邊樓道“Z”字形,有圓木扶欄,沿著木梯上到二樓,房間小巧而雅致——這是他們家家人居住的地方,屋里整天有人來回走動,橐橐的腳步聲顯示著其家族不可侵犯的威嚴,這暗合了莊子所謂的“正得秋而萬寶成”的富足況味……
而現在,老房子已擺脫以往的陰暗和辛酸,它閑適、恬靜,在陽光的照耀下,從里面不時傳出新主人家的電視機聲音。透過拉起的窗簾,屋里的煥然一新與外面的古樸相呼應,說得摩登一些,它給人以明朗的情調。
把目光放遠一些,老房子周圍的稼穡在白天的陽光中葳蕤生長。透出的暖色調,讓人的心情舒展而清爽。
再把目光放遠一些,你能夠看到歲月撫過它的痕跡,已經蕩然無存了,從陰冷的昨天到陽光燦爛的今天,它演繹著的是歷史的量變到質變。它的臉上,正展現著一絲絲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