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巴的雪散文
大雪是在一個深夜里到來的。等早晨起來,人們推門而出的時候,一院子的的大雪,壓垮了一些雞窩和一些伸向屋頂和墻頭的樹枝,整個村莊的上空,彌漫在一片多年來少有的素潔和白色之中。大雪堆滿了街巷和各家的院門。陸陸續續地,有早起的人家,開始沿著自家的院門往大街上清掃積雪,掃出來的是一條窄一窄的雪道,像莊稼地里的一條犁溝,深深淺淺地,露出來暄軟的黃土在卷地白雪的映襯下,也顯得潔凈而安寧了許多。那些平日里橫亙在地上的柴草,有一些被大掃帚掃到雪堆里去了,便沒有了往日的凌一亂和刺棱巴歪,像是一些溫順和乖一巧的裝飾物。
村子里的大雪年年都會有,但孩子們還是覺得稀奇,早早地從被窩里爬出來,吸溜著一根長鼻涕到街上去,沿著一條巷子的雪,瘋跑著,免不了打幾場雪仗,堆個雪人什么的。但是好景不長,隨著鍋屋頂上的炊煙升起的,是太陽和雪地上刺眼的光。太陽出來了,地上的雪就會化掉,用不了一個上午,地上的雪,就化成了滿街滿巷的泥水。
但是早晨的這一場雪,無論怎樣,對于窩了一個冬天的孩子們來說,都是一次意外的驚喜。我扎翅著手,在院子外邊的雪地上,吃力地踩著前面的一趟腳印子,覺得好玩又新奇。就聽見隔著幾條巷子里,撕一裂而又尖利的叫罵聲。憑著聲音,我可以斷定,一個婦人披頭散發的惡毒咒罵,正在穿過這個大雪的早晨,飄蕩在半個村莊的上空。
村子里隔三差五就會有罵街的人。罵街的多為婦人,男人們多為幫腔,或者只是袖手旁觀的人。家里或者地里的東西丟一了,柴火垛里的麥草被人給扯了,或者做生意被人黑了,就這樣到大街上指桑罵槐的發泄一通,不管三七二十一,沒有人出來主動找罵的,或者被罵的人家可能理虧,所以大多數時候會草草地收場,不了了之。也有故意尋釁滋事的人家,先讓自家的女人到對方家門外不指名的亂罵一通,男人們躲在后面或街巷里的柴火垛后面,若是被罵的那一家有人出來應了,定會少不了一場惡戰。
多少年來,鄉村的生活和秩序,就是被這樣反反復復的咒罵和戰爭的方式固定了下來。在西水溝村,家族、血緣、姻親,世居的傳統和習俗,無一例外地沿襲了這樣的鄉村法則。
今天出來罵街的婦人,是德坤家的媳婦,已經生了三個孩子的女人。德坤這幾年在七十里外的棗莊煤礦上下井挖煤,女人在家里帶著三個孩子過,日子過得并不賴,只是常有些不干不凈的話傳出來,說有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半夜里來敲德坤家的門。今天早晨,大雪天的,她這樣沒頭沒腦地出來罵街,據說是前一天晚上,她吃了一回啞巴的虧,悶頭悶腦地尋思了一個晚上,終于還是爆發了。
莊上的另一個啞巴,三十好幾了,光棍一個。但他是一個見過世面的啞巴。啞巴的舅舅在杭州是一個不小的官,啞巴懂事以后,就被送到了杭州的聾啞學校上學去了。啞巴在杭州不僅識文斷字,還學了一門畫畫的手藝。回到村子里,啞巴不僅長大了,也成了遠近聞名的文化人,東西兩村墻上的宣傳畫,還有誰家里的影壁墻,大多愿意請他去畫。
啞巴雖然不會說話,但他白凈的臉上滿是清秀,一撮濃密的小胡子像粘在下巴上的一把刷子,衣著打扮也是有別于鄉村青年的時尚和另類。從杭州回來的啞巴,穿一身灰色的暗格子西服,戴一頂鴨舌帽子,常常就這樣出現在五天一次的尚巖集上,惹得四里八鄉的趕集人,忍不住地要回頭多看上他幾眼。
其實啞巴趕集,并不是在集上閑逛著玩。多數時候,啞巴是到集上來賣自己的畫的。尤其在年節的時候,啞巴的畫會賣得非常火。啞巴畫的是一些花鳥,水彩艷麗,鳥語花香,在一些寒冷的季節里,啞巴的畫就這樣一張張地被掛在集上的一根細繩子上,被風吹得嘩嘩作響,仿佛那些花鳥也活了一樣。
啞巴一般不會和小孩打交道。我們有時候會追著他看,圍著他的西裝和鴨舌帽子轉來轉去。這時,啞巴也不惱怒,愈發顯得炯炯有神,眼神里滿是驕傲的神色。可是啞巴一直沒有娶上媳婦。啞巴的要求太高了些,一般的女人,又看不上他這個不會說話的人。
而關于啞巴的風一流韻事卻層出不窮。不是說啞巴有了相好的女人,而是說啞巴喜歡打女人的主意,也常常被村子上的女人戲耍。就在頭一天,啞巴就被村子上的一個女光棍給耍了一把。那女光棍和啞巴五一毛一錢成交,商定好到家后的竹林里去完一事,便一前一后地往家后頭的竹林里去,女光棍借故解手,找了個理由從竹林的'另一邊跑掉了。啞巴在約定的竹林里左等右等不見人回來,氣急敗壞地回到村子里到處找人。
自以為賺了便宜的女光棍,便來到德坤的媳婦家里來炫耀,說自己怎樣輕易地就從啞巴那里騙了五一毛一錢。德坤家的媳婦聽得有滋有味,心想著,這啞巴就是好騙。德坤家的媳婦一邊和女光棍有一搭沒一搭地嘮著,一邊心里便有了自己的小盤算。她還不知道這是女光棍的脫身之計,啞巴身體里的那一腔欲一火,正沒有地方燒呢。
送走了女光棍,德坤家的媳婦就來到街上,故意和啞巴搭訕起來,幾個回合下來,就把啞巴給搞定了。約好還是到家后的竹林里去,而這回啞巴變得聰明起來,他非要等辦完了事再給那五一毛一錢。德坤家的媳婦心想,一個啞巴我還對付不了嗎?先到了竹林里再說。就這樣,德坤家的媳婦跟著啞巴到了家后頭的竹林里,她想著法子對付啞巴,而啞巴就是不掏錢。磨蹭了不一會,啞巴的蠻勁上來了,不容分說地把德坤家的媳婦按倒在竹林里的一塊空地上,德坤家的媳婦這時又羞又氣,不免害怕起來,可她又不敢大聲喊叫,這東鄰西舍的知道了,還怎么在這個村子里活人呀!她只能任由著啞巴在自己的身上折騰。啞巴顯然是一個饑一渴難耐的家伙,他變著花樣地在德坤家的媳婦身上發泄,不顧德坤家的媳婦極力的推搡和反抗,似乎這女人身上,有他啞巴幾十年來的憋屈和冤仇。啞巴的這一通折騰,幾頓飯的工夫就過去了。
德坤家的媳婦哪里受過這樣的洋罪,渾身像散了架一樣,到后來,她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了,任憑著啞巴在自己的身上玩盡了花樣。啞巴從德坤家的媳婦身上下來的時候,顯然還沒有要罷休的樣子。德坤家的媳婦瞅準了一個機會,從地上爬起來,提著褲子就往竹林的深處鉆。啞巴反應過來后,揮著手嗚嗚呀呀地在后面追,好在濃密的竹林幫了德坤家媳婦的忙,她拖著疲憊不堪的身一子逃回了自己的家里,反身就把院門給頂上了。
德坤家的媳婦在床上躺了一個晚上,越尋思越覺得不對勁,她吃了啞巴的虧,自然是沒有辦法和啞巴計較,這樣的事情傳揚出,去也是一件丟人現眼的事。但是德坤家的媳婦想到那個到自己家里來炫耀的女光棍,要不是她來自己家里吹噓一番,哪會讓自己遭受啞巴的這一番欺辱,一分錢沒有拿上不說,還白白地讓啞巴作踐了好幾頓飯的工夫。
一股無名的怒火,燒得德坤家的媳婦夜不能寐。就著這一場黎明的大雪,德坤家的媳婦就罵開了,她從自家的巷子出發,繞著女光棍的院子罵了一通,又折返回來,沿著一條彎曲的街道罵了去。幾乎沒有人知道這德坤家的媳婦在罵誰,為什么而罵?許多人以為是大雪之夜,德坤媳婦家里的東西被人偷了。如果不是聽出了味道的女光棍出來應戰,和德坤家的媳婦一場針鋒相對的罵戰,或許,啞巴和德坤家的媳婦在竹林里的那一場好戲,沒有幾個人會知道。
據說,啞巴前一天晚上就失蹤了。他沒有回家,也沒有給家里的任何人打過招呼。有人說啞巴可能回杭州他舅舅那里去了,也有人說,這不可能,他犯下了這么大的事,還有臉見他舅嗎?也有人說,啞巴去公社里自首了,立馬就有人出來否認,說啞巴如果知道自首,他就不會這樣蠻干了。有人說,啞巴就是啞巴,他不是一個正常的人,我們不能拿正常人的眼光來看待啞巴。
不管人們怎么議論,從那以后,村子上再沒有一個人見過啞巴。
不知道啞巴去了哪里?一場里鋪天蓋地的大雪,讓一個啞巴消失的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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