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你散文精選
讀你千遍也不厭倦……你的眉宇之間，鎖著我的愛憐……你的一舉一動，左右我的視線……
每當聽到蔡琴演繹這首經典旋律，我的心總是立即飛到遙遠的雪域，我仿佛看到那個如蓮花般門隅少年在藍天白云下策馬飛馳的英姿。一位高高坐在布達拉宮最尊嚴王位上的青年，俯視著雪域蒼生的莊嚴；我仿佛看到一位在拉薩街頭酒肆高歌愛情的世間最美情郎，一位在漆黑寒冬深夜歷經滄桑的青年，面容安詳一步一步走人青海湖深處的決絕。這一切，像喜馬拉雅山的狂風暴雪，一直不停地敲打我的心扉……
那一天、那一月、那一年、那一刻，像一杯杯慘有“毒藥”的美酒，誘我對著月亮杯杯一飲而盡，且上蒼也告訴我，這世上沒有解藥。你總是在我的紅塵深處和我不期而遇，你是世界最美的蓮花，我不知你從何而來？到何而去？這就是你，我心中的倉央嘉措。
我看過世間萬千的幻境，經歷人世的風刀霜劍，但我最終還是按捺不住對你的思念。我孑然一身、風餐露宿，天邊潔白野鶴借我一雙堅強的翅膀，我終于在春光燦熳的季節飛到你第一次看到的蓮花隱地——門隅。
我睜大雙眼看著彩虹虛幻的天空，眼前是一片花海。遠處的雪山還似三百年前一樣的莊嚴，這是一片美麗的圣潔的沃土，每一寸鋪滿鮮花的土地都溢散著蓮花般莊嚴的香氣。門隅是蓮花隱地，你就是在蓮花之上結出的蓮心。
有時我想，我那么希望你是一只健美的野鶴，在鍍金的天空下盡情地歌唱你心中的愛情，但轉山轉水轉佛塔后，我又為我的想法而感可笑。如廝？這世上還有美麗的“毒藥”嗎？我怎么因怕草原上少一顆青草而使世界文學的花園少一片春色！如廝？你歷盡千年，安能屈豪杰之流，引車賣漿之徒，在天地間一起吟唱，“誰，撫我之面，慰我半世哀傷。誰，攜我之心，融我半世冰霜。”
歷史就是這么誤會，來去都夢中定數，不可度量，你用15歲的肩膀承擔時代風云動蕩的`重擔。突然一天，你變成萬民不能直視的活佛，你的同伴不見了。你的草原、你的春天、連同你心愛的仁增旺姆都不見了。你如同瑪尼堆下最普通的石頭突然變成雪域最耀眼的天珠，仁增旺姆，我心愛的姑娘你在何方？你不知從此人佛兩隔，你們的戀情如同凋謝的格桑花只能深深地映在你們心中最柔軟的地方，撒落在這片具有佛性蓮花深處的土地。一切成空，你只能輕輕地說：“你見，或不見，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這是你愛的誓言。這句愛的誓言怎能經得住喜馬拉雅般重的歷史鐵錘猛擊？
看到雨中的格桑花，我的心頭緊縮，原來格桑花就是死亡的象征，而生命不過是樹木。樹木的存在是為了花朵，當樹開花時，花朵的死亡就不遠了。這一切絕不是一位十五歲的少年所能參悟的。
我突然想到遙遠的東方，也就是我的家鄉，八十年前就義瞿秋白。他眼神憂愁，身材挺拔，長衫飄逸、遺世獨立、孤傲自責的神情，他在《多余的話﹒告別》一開頭寫道：“一出滑稽劇從此閉幕了，一個平凡甚至無聊的人，卻要擔負幾年政治領袖的職務，這雖然有些可笑，卻是事實。”歷史就是這么驚人相似，“不去遙遠的北方，只為去一次理塘。”是你生命中最后的絕唱。相信千古之后，必錚然有聲。眼前的紅花綠草不停地告訴我，你痛苦的愛情已隨風散去，但你的生命之樹歷盡了千難萬劫之后今天更加枝繁葉茂。它讓我記住，三百年前你來過這里后不停地飛越雪山、掠過草原、穿越蒼穹，構成了今天更加讓人憐愛的倉央嘉措。
天邊有一對雙星，那是我夢中的眼睛。瑪布日山上的布達拉宮，是你的一只眼睛，也是我的一只眼睛。我虔誠地轉著經筒，不為祈福，只為觸摸你的指尖。在布達拉宮后面的龍潭湖中，一片蓮葉安詳地浮在水面上，我認定是凡間最美的蓮花。我向湖中輕投一塊石子，水面呈現層層的波浪，那是你對我微笑的臉龐。在五世班禪的像前，我輕聲地祈禱：“活佛啊，你知道這是一個婆婆的世界，為什么要他做西域最大的王，為什么把這婆娑的世界的所有遺憾都讓他扛？”在布達拉宮后面的小通道，我凝望遠處的雪山，默默念想“神山啊，你知道下雪后會留下足跡，可你為什么還告訴他大雪無痕？”
未到西藏之前，我曾固執地認為，布達拉宮是你輝煌的起點，現在我知道我錯了。你已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其實，你到布達拉宮的那一刻作為佛的你已涅槃，作為宕桑旺波的浪子正活了四射……
你說：“在布達拉宮，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我在拉薩的街頭，我是世界最美的情郎。”在你曾流連的小黃樓內，我孤單地伴著西藏的風塵，獨自坐在最遠的一角，聽一位現代“瑪吉阿米”的天籟之音，“在那東山頂上，升起潔白的月亮”……這里面有你心中的達娃卓瑪。達娃卓瑪引起你心的震動，你引起布達拉宮的震動。可你依然如故，獨立月下，為酒為醉，為情而歌。你輕聲喃喃問月下仙子：“你是否做我親密的伴侶？”她答：“若非死別，決不生離。”
在你流連忘返的小樓，一只不知名的飛蟲總是在我酒杯上起起飛飛。我不愿這只飛蟲打擾我對你的思念……這時多來一位漂亮的“瑪吉阿米”虔誠地告訴我，您的位置就是當年倉央嘉措最喜歡坐的地方，剛才那只飛蟲就是倉央嘉措陪你喝酒，陪你唱歌……你已得到活佛為你加特……我又以殘心般心情，重新捧起酒杯，我仿佛看到天邊一位絕美的青年我微笑……
這時我的電話響起，電話那頭傳來我熟悉的聲音：“親愛的，到哪里，怎么樣？”我輕聲地說：“我的達娃卓瑪，我在小黃樓得到倉央嘉措的加持。”妻子深情地說：“我不能和達娃卓瑪相比，我只是你風雨同舟，同床共枕的女人……”
從拉薩出發，我沿著你走過的路，經堆龍、哲蚌寺、羊八井、納木措，我一路向北終于到了天邊的另一顆星——青海湖。我孤獨地行走，陪我的除了無盡的風沙，還有你。我知道青海湖是你最后的地方，雖然后世的好心人為你編了你后四十年的年鑒，那是和梁祝化蝶一樣美好的神話。那是一個多美的地方，蔚藍的海，碧波寧靜，白鶴悠悠掠過水面，那是你要飛回理塘。日光涌動，白云裊裊，似煙似霧，天邊山水相連，雪山倒映湖水呈盈盈的雪光，使得天地一片靜美。是的，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你也有大美而不言。
你一生就此停住，化著一樹一樹的繁花、一座一座的雪山、一片一片的草原、一群一群的牛羊、一縷一縷的思念。
你張開雙臂，慢慢地走向海底深處，水面的波紋，向天際無限擴大，一圈、兩圈……最終歸于平靜，你終于得到永遠寧靜的皈依。
我乘風而來你踏浪而去，此岸彼岸，緣起緣滅，一瞬間三百年。
我不知什么時候，已坐在岡察縣境內青海湖邊，望著水天一色的湖面輕輕地訴說我對你的思念。遠處雪山上那獵獵的經幡，它連接著世俗和天界，也連接著你、連接著我。
曾經的我是多么痛恨拉藏汗：“為了權力，為什么讓一位風華正茂的活佛的生命沉到冰冷的青海湖的湖底？”我對我萬分崇拜的康熙大帝產生一絲的恨怨，以您的文治武功：“您為什么不能拯救萬民擁戴活佛？”冥冥中，康熙大帝也無可奈爾地告訴我“唉，沒辦法，我只能用他的生命換取雪域的安寧，否則拉藏汗叛亂會死更多的人。”我問拉藏汗：“難道權力就那樣的美好，竟值得用千古罵名來換取嗎？”拉藏汗以他那目無一切的口吻告訴我：“哈哈，沒有我這塊磨刀石倉央嘉措能在三百年后還光芒萬丈嗎？你還會到青海湖和他神交嗎？倉央嘉措萬古流芳不應該感謝我嗎？”我被問得無言以答，我又輕聲地問活佛：“您愛你庇護下的每一個子民，這是上蒼的旨意，但你對給你帶來無數劫難的人，包括那些給我苦難的人。如果你是我好友，我望你也如此。”我點點頭……
我又將無數的問題問無數的人，他們給我無數不同的答案。我的心更增添無數不同的憂愁。罷！罷！罷！剪不斷，理還亂，天若有情天亦老！我輕輕地站起來，看看這紛紛擾擾的紅塵世界，我再一次對倉央嘉措輕輕地說：
在看見你的地方
我的眼睛和你一起
在看不見你的地方
我的心和你一起
……
遠方又傳來那首動人心弦的歌，“你的眉宇之間鎖著我的愛憐……你的一舉一動，左右我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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