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開的白玉蘭抒情散文
“這個春天值得咀嚼的東西很多，她開著往年沒有開過的花兒。”用《春之歌》（之一）這首朗誦中開頭的兩句，形容相識已久的摯友嫩江洪波給我留下的最初直到現在的印象，我敢說沒有比這更為恰當的了。
是的，對于我，這個春天它同時又是揪心的，災難頻來的，但彼此的分擔無形中減輕了這樣的壓力，讓日常生活得以延續它的美好和從容。那些值得我夜半在黑暗中反復過濾的人和事，一一地浮上心頭。洪波正是以她立體的形象率先進入我的視野，喚醒了我寄存于眼前這個狹小的空間內每一縷頑強的記憶。
1、
認識嫩江洪波，不能不先提到一個人——時任黑河電視臺的副臺長柳邦坤先生。記得那是一個秋天，我遠足黑河的一次聚會中，席間，他鄭重地向我推薦了嫩江洪波，并多次提到她的文字，其后雖未能及時聯系，在我的心里卻暗暗留下了一個不能抹去的烙印，一種潛在的痕跡和標志。一種心靈上縱向延伸的呼喚。當日后我們因著什么相識了，其實早已打下了一個精神上的鋪墊和埋伏，一個穿透時間和空間的感情上的線索。仿佛一切都順理成章，不需要另外的理由。
那時，我率先翻閱了她的心情、思想、認識、以及來自對生活最切身的體驗與思考，那些飽蘊感情和生命的愛的篇章以它無以倫比的命中率一次次地擊中了我還在惶惑著的內心，是在初讀她的作品《上帝的書架》時，那篇在我讀來或許凝聚了她生命的深處最高最具密度的原始的燃點，融抒情和思考以及對現實的一再追問，痛陳一個面對塵世的心靈的大痛、大悲、大喜、大憂，游走在人類經典的叢林下一個普通靈魂的呼吸和痛苦的獨白：“我太寂寞了。它們結集成痂，每次碰它都要流血，最后竟至成繭。”“我想讓自己離群索居的寂寞找一個出口，讓那寂寞生動，鮮活起來，讓我真正飛翔于一種單純的快樂之上。”一個求“生”的靈魂苦苦尋覓的喘息，一道界限或者是一扇將要跨過去的窄門，現實在生活中屢次發生的急轉彎，苦澀的生活中散發的淡淡的溫馨，伴隨苦難跳動的一絲絲幽微的燭光。
當我靜下來，隨著博上的音樂，你知道我有什么感覺嗎？我感覺我淹沒在愛的海洋里了，這里有石塊，珊瑚，水草，琳瑯滿目，美不勝收，我有了更多的發現，也找到了我醉心的所在。老實說，讀她的文字，浸潤越深，獲得也越深。你讀了一遍，就想讀第二遍，那時，心必得靜下來，放下一切，漫游其中每一重天的發現，感悟和領會觸痛你神經的迷人篇章，像醉了的人任由陳酒在血液里奔突，洗劫心靈的灘頭。痛和喜悅從左手移植到右手直到全身都起了類似的變化，這種情形仿佛從另一角度驗證了洪波說過的一句：“忘掉自己，沉到生活的最底層。”
“堅強在寂靜里剝落/只想傾訴、傾訴。”讀著讀著，我也成為了其中的一個段落，一句深情的敘述，我從這篇文字中找到了思想和情感開端上的共鳴，《翅膀》，《生之痛》，《梧桐花開又一年》，《情人》，《杏花開了，還有玉蘭》《無聲的語言》，《桂花盛開的時候》.....接下來我一篇篇地讀下去，不知是我慣于流淚還是性格中柔軟一面的披露，我被嫩江洪波作品中蘊藏的鮮有的真情潤濕了雙眼乃至淚如雨下，這在單為一個人的作品而感動是決無罕有的，（這樣的情形，我僅在另外兩個人的作品里獲得驗證：草原詩人的作品曾在多次閱讀中喚起我感情和心靈上的彷徨和低徊，無以名狀，雖然鮮有機會與之探討其作品，僅憑閱讀時一己的感受；另外一個就是詩人張作梗，他的一首《我不過愛著......》曾經讓我痛哭失聲，我想應是其中的內涵吻合了我當時心理上某種層面的體驗。為了心靈上的遭際抑或別的什么產生了瞬間的共鳴。并因之惹出西安女詩人聞風的一番感嘆。）讀洪波時我就感覺到我被什么籠罩著，并因之彌漫開來，一種氣場從空虛中落下來，落下來：
童年的馬車在遙遠的故鄉奔跑
金黃的草垛散發著太陽的氣息
七星瓢蟲在干草葉上徘徊
不可遏止的美意如期而至
寂寞燃燒的夜里
快樂的心與螢火蟲一起飛翔
孤獨與身不由己心照不宣
稻草人提著水罐
與失散多年的亞當做一次陌生的旅行
——《一次陌生的旅行》
潔白的花朵開在黑夜的眼睛里
溫柔的溪水注入江河的力量
奔跑的飛鹿啊你快停下來
我好為你除掉腳上的蒺藜和身上的蒼耳
——《奔跑的飛鹿啊你快停下來》
那些瘋長的欲望
那些指鹿為馬的心
還有那一雙雙把黑蘑菇說成紅花朵的眼睛
都披著天使的大氅
我緘默著決意抽身走掉
我的寂寞在繁華世界里價值連城
不是淪為墮落天使
就是成為持守的信徒......
——摘自《寂寞轉身》
我驚異深藏于她內心中的大愛和在生活的間隙中發現了什么的悲喜，憐憫在文字中時有流露，還有那再也無法回頭的苦戀，在歲月的轟轟烈烈中逝去，徒留絕倫的凄美在心頭縈回。似乎是骨子里生就的，少了人為的雕琢，自然而然地流淌著并顯示出一種精神上所向披靡的氣勢，這是怎樣的一個人？怎樣的一顆靈魂？它喚起的是你生命中什么樣的悸動？血是否就這樣熱起來？當痛苦的心靈向塵世發出它最初的'一聲呼喊，當渴望的目光留下人群中最后的悲憫，我的思維停滯了，仿佛由此洞悉了人世間全部的秘密，它們此刻以最為平常的形象體現在一個人生命中極為豐富的平面上。也因之漸漸地喚起了我亟欲認識她的渴望。
2、
交流甚至就是歡悅的，鏡頭前的她與電話中的她保持了驚人的一致，鮮明，愛憎，坦蕩和熱情都寫在了臉上，焦灼也寫在了臉上，在交談中我頻繁地感受到一種來自她身體內部和心靈正在生長的繁茂的氣息，通過視頻逐步傳達到我的內心，其時，我認識的洪波已經足以被稱道為成熟到強大，經歷了生活的諸多磨難以及文字上的洗禮，舉手投足間擁有了一般女人所沒有的大氣和自在并不因此缺失女性自身所特有的婉轉自如。聽，她的笑聲多么清脆，甜美，她額前的黑發好象翻卷出一縷縷旖旎的春光，她的眼波里流溢出一種不自覺地要把人吸進去的魅力，在她輕入流水的閑談中你能切身體會到她的自信和在生活磨難面前始終保有的一份從容。
這一個晚上，我向她打開了閱歷，生活，認識，疾病，愛，心靈，憂傷以及文學給予人心靈上充裕的養分。她則向我歷數了成長中的嫩江農場：黑土地，小樹林，學校，老師，池塘，操場，萌芽中的希望，吵鬧中不乏溫暖的娘家；以及后來絕望中的出走，對故鄉的魂牽夢縈體現在筆名上的忠誠，客居異鄉二十一年來的艱難打拼，克制和隱忍；從最初當工人，開店養家糊口，后來任職《青州文學》雜志社編輯到報社擔任記者、再到濟南《山東人》雜志責編，現在濟南站北京某傳媒集團網站的主編。一路走來，奔波，辛勞，經歷了心靈上諸多的疾風或者形式上驟雨的冶煉，她的筆卻一直沒有放下，在輾轉的采訪線上，在等候專乘的轉站中，在沿街的青州城巷子里，她走到哪就把愛帶到哪，隨時把眼底的發現付諸筆端，把對生活的思考和關注都寫到了她的文字里，為憂郁中的靈魂找到一個又一個呼吸的出口，她說：“真情就是藝術的生命。”
我的目光鎖住了更多的驚嘆。交談是輕快的，光陰悄悄滑過，不被人察覺，夜如許深沉。她提到更多：關于小說，詩歌；對命運的感激和安排；對藝術心存的敬畏，神往和景仰的蕭紅，遲子建，如雪，雪瑩，那些被采訪對象的人格和風采，并為自己感到深深地羞愧。洪波是熱情的，又是坦城的，并且也是謙卑的（在其作品《良人的懷抱》中我能強烈地感受到她作為孩子聽命于上帝的囑托成為一粒塵土的愿望，一顆淡泊的心，低到塵埃里的狀態）：“淡一點/再淡一點/淡到百合花香里。低一點/再低一點/低到無花果的根須里。亮一點/再亮一點/亮到母鹿的眼眸里。大一點/再大一點/大到生養眾多的母親里。小一點/再小一點/小到芥菜的種子里。”或許因了這樣的緣故，我對她的好感與日俱增，邃因地理上的緣故而倍加珍惜。以至她詩歌中異樣異族的味道和異域風情，成為我后來的喜愛，那種泛溢在文字中的樸實和真，區別于一些當下用技巧和結構寫出的詩。那是心靈最樸素最單純的歌聲。
時光的船劃過去，劃過去，談興正濃。仿佛有更多的不足為外人道，在這樣的交流中我被生活所磨折的心慢慢得到修復和清洗，我不僅把她當做一個朋友，當做一個姐妹，更多的時候，在文字和內心里我還把她當做兄弟：一半因為她的性情里蘊涵著大愛和悲憫，擁有個性里的剛毅，同時也不乏柔情細膩；在現實生活中比更多同性承當了生活過早的磨礪，其間不乏對沉重的擔承和認識。
并非我為了什么刻意地去增加一個人人生的海拔和高度，或者耽于好奇勾勒她生命軌跡中一再遼遠的海岸線，僅僅因為我身不由己地走進了一個正在呼吸的鮮活著的生命，此刻，她的一舉一動都讓我怦然心跳。作家魏巍在他的報告文學里《誰是我們最可愛的人》里這樣寫道：“在朝鮮，我的每一天都被戰士們感動著。”我也想說，我的心靈因嫩江洪波的介入而更加豐富。并逐步體會到生活中點點滴滴的可貴和生動。日子逝去，但留下了它的蹤跡。
在寫下這篇習文后，我還要感謝省內的于敏航老師，是他無意間制作了關于我的朗誦——詩歌《大雪》，并起到了一連串的反應：先是洪波用錄音筆在街上聽了他的朗誦，對我積累已久的情感噴發，遂在濟南燕山立交橋公園的樹蔭下，一氣呵成《寂寞的候鳥》，讓我在此基礎上開始重新審視發生在日常生活中的一切，審視那已過去和尚未到來的。茍日新，日日新，也讓我在相識已久的基礎上重新認識了洪波。至今，我仍時時捧讀她在去年緣于我病痛上的憂煩給我寄來的作家史鐵生的《病隙碎筆》。
窗前，玉蘭花開得正盛。我想起我曾讀過的她的一首詩：
轟然一聲奏響
大地和天空完成了最后的高潮
分娩出第一組金色琴弦
那棵樹那棵樹的枝椏上啊
剎那間
拱出了一苞怯生生的綠
帶著一層細白的胎毛
天那
身體竟蛻了一層皮
關節鉆出細密的草芽
我含著淚
風中的箭翎一般駛向那棵樹
——《新綠》
沖破寒潮的歌聲總是這樣急迫，不容你細細地分辨和揣摩，就讓你在一個早晨突然失去精神和心理上的重心。生命的枝頭還有什么比這個更令人驚悅和欣喜？就像我無意中收獲了洪波沖擊我內心和思想上洪水般的感情和認知。燕子來了，又去了。我捫心自問，在這個春夏交替的午后，如果我們能夠有幸相見，我該送她一朵什么樣的花，這富于人格上最恰當，最貼切的比喻和象征？
迄今為止，因著地域及時間和空間的種種因素，我們還一直處于神交之中，未能實地相見，但我想這樣的日子，已為期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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