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平淡抒情散文
住在隔壁的長老師一大清早就哼起歌兒來，把我的一個好夢驚跑了。我看一下表，凌晨5點，起床還有半小時。“啪……啪……啪……”我用手掌很響地拍著墻壁�！袄祥L，今兒個有啥高興事�。俊崩祥L歌聲嘎然而止：“喲！小青年別惱，今天的演講賽你準(zhǔn)備好了嗎，我可是組長，你得聽我指揮！”
真是少見多怪，學(xué)校的一個演講賽有什么大不了的，當(dāng)這么一回小組長還高興，我當(dāng)班主任都高興不起來呢！我心里嘀咕著。今天是“五四”，我班上的兩名參賽選手至今還脫不了稿，普通話也糟糕透頂，我已經(jīng)有些喪失拿名次得積分的信心了。
“喂，尊敬的大組長，照顧照顧咱�！�
“四車半，別套近乎啦，賽場要憑實力……”長老師繼續(xù)唱起了“夏天夏天悄悄過去”這首已不再流行的歌兒。
“四車半”是我一時沖動，一個十分輕浮的自謂。有一天閑聊，劉校長談到學(xué)生尊敬什么樣的老師的話題時，我竟狂稱自己學(xué)問比“學(xué)富五車”只少半車，從此給同事們留了一個笑柄�，F(xiàn)在我已對這個稱呼忌諱得很，只要提起與“車”有關(guān)的詞兒，心里總不大舒服——你老長現(xiàn)在舊事重提，簡直是譏諷與變相譏諷我！
我重重地翻了一下身子。老長仍在唱“不能忘記你，把你寫在日記里……”
學(xué)校的開水龍頭邊，永遠是一個熱鬧的場所，每天早晨都上演著“新聞30分”，一些國家大事奇聞異事教學(xué)瑣事雞毛蒜皮，無不在這排隊打水的時間里海闊天空地侃起來。
今天我起得早，但水龍頭邊還是站滿了兩大列的人。見大家還沒有一個熱門話題，我清了清嗓子，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昨天老長一夜沒睡，你們知道這是什么原因嗎？”
“他說了，要籌備這次演講賽�！闭吕蠋熃舆^話去。
“非也，”我作神秘狀，“同一個女人聊天，末了還打起來了，床板一片響……”
“女人？”
“女朋友？”
“不是‘吹’了嗎？”
“誰‘吹’誰？”
“鬧到學(xué)校來啦！”
……
這個話題顯然敏感，我要發(fā)揮下去。長老師這時提著熱水瓶，哼著那首歌走過來了。同事們都用異樣的眼光打量著他——他今天的打扮有些滑稽，中山裝的下擺一高一低，原來是扣子扣錯位。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里面的襯衣居然穿反，衣領(lǐng)像包好的餃子擱在脖子上。我們竊笑�！傲⒃缯隆闭ヌ嵝�，以便關(guān)心一下這位可能因愛情悲劇而得不到照顧的人。我急忙打招呼：“你有早自習(xí)輔導(dǎo)吧，我?guī)湍愦蛩⒂H自給你提到辦公室里�！�
“知我者，‘四車半’也，——還是當(dāng)一回領(lǐng)導(dǎo)好��！”老長露出意味深長的笑。
好個頭啊，你又提起這個令我掃興的'“四車半”，我一定要把你這身奇裝異服送進教室，讓你也給大家留一個笑柄……
鈴聲驟然響起，他還真的打不成開水了。我望著他的背影暗笑，哈，等著瞧！哪壺不開提哪壺。
午睡時間，我被長老師一陣震耳欲聾的敲門聲驚醒，準(zhǔn)是老長又遇到什么高興的事情。他這人心里裝不得好事，喜歡與人共享快樂，特別是我這個鄰居，經(jīng)常是傾訴喜悅或郁悶的對象，隨時都遭受他打門或拍墻壁的驚擾。我曾經(jīng)想用搬弄是非的法子治治他，一直都很不成功。我氣極敗壞地沖到門上。正是長老師。他身子一橫就進來了：“太爽了太爽了！”
“今天學(xué)生在你的課上高興地笑了吧？”我想要早上的惡作劇的效果。
“當(dāng)然笑了，笑聲一片，還鼓掌呢！你看咱班上學(xué)生的文章又發(fā)表了！”他眉色飛舞，展開了報紙，揮動著手臂，大談這篇文章的文筆如何優(yōu)美，感情如何真摯。老天爺啊，他給我講這個！我正在想象著他走進教室時的生動活潑的場面呢。我為他扣好了錯位的扣子和翻出陷進脖頸里的衣領(lǐng)。
“哎呀！謝謝你小張——這東西不遵守課堂紀(jì)律怎能隨便亂坐！我說嘛，今天學(xué)生笑得有些不對勁了。”長老師有些大驚失色。
“別忘了，你得叫我‘四車半’！”
“開玩笑的，別生氣，我也曾經(jīng)對學(xué)生說本人才高‘半’斗呢。”
也狂！天下才總共一石，曹子建獨得八斗，謝靈運搶了一斗，只剩一斗古今文人共用，你老長敢獨吞“半斗”！可是，學(xué)生也不一定了解，還以為他很謙虛呢。想著想著，我心里還是平衡了許多——是人都會留下一些笑柄的。在偏僻的鄉(xiāng)間工作的人，除了對著崇山峻嶺抱膝長嘯之外，還需要有“自比管仲樂毅”氣度，要不然，平淡會淹沒人的。
老長唱著“浪漫的夏季，還有浪漫的一個你……不能忘記你，把你寫在日記里……”瀟灑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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