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一種花開,會讓你傾情一生散文隨筆
絨花開了，學生們一個個走了，而我卻留了下來。
一直想寫絨花，可一直不知從哪兒落筆。絨花那么好看，我幾乎不敢寫了。
離開那所學校之后，心里一刻都未曾忘。我的青春十年，在那里。這一生里，怕是絨花會一直在心底開下去，直到荼蘼。
十年前，我在鄉下。鄉下的那個校園里有兩棵絨樹，一棵在大門的左側，另一棵也在左側。它們并排著生長，就像一對孿生兄妹。兩棵樹一般高大，一樣粗細，似乎連花開都一樣多。走近那所校園，大老遠就能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能看見那一樹粉艷粉艷的花開。
記住那座校園，是從記住一朵朵絨花開始的。
學校一直都很破爛，破爛到讓你一時什么都想不起來。在那里，我一留就是十年。
剛進校時，我比學生大不了幾歲。那時，我們都有著同樣一個意氣風發的青春。上課，輔導，批改作業，大家幾乎都是拼了命，又忘了我。我的工資雖不到百元，可上進心從沒減弱過一絲一毫。在那里，我們一塊學習，一起生長，一同歡樂。也許是因為我對絨樹存有一份濃濃的眷戀，我把十年青春都給了那所學校。
剛去那所學校時，似乎單純，又略帶傷感。心里或多或少，存著一些兒不滿。那時錄取師范，很少有人瞧得起。人家考大學都考進了城，我卻偏偏要考回鄉下，一個還不如自己鄉下的鄉下。身后的一輩子，就將在這樣一所學校里度過。那個時候，我從不敢想象自己的未來。
報到那天，我騎著一輛永久牌自行車，馱著兩大包行囊。校門敞開，有牛羊出出進進。大老遠，我就被兩棵高大的絨花樹吸引。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這么好看的樹和好看的花。
八月的校園，近乎凋零，墻頭破落，雜草叢生。唯有兩棵絨樹上，還零星地點綴著一些粉扇樣兒的花。第一眼見她時，就覺親切，卻不知她叫什么名字，似曾相識，偏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捧一朵在手，仔細端詳，就覺好看，又覺好聞。那一朵粉艷，多像一位美麗女子，香腮粉面，略含羞澀。那羞澀似乎隨著陣陣香氣散向遠處去，一直想讓人醉，要讓人醉。它的葉子，也好看，無數細長的小葉片，對生著排成一排排，像極了少數民族少女的綠裙。風一吹，縷縷鮮艷，翩翩如舞。遠看，每一片又聯成脈絡分明的整體，好一個民族大團結啊！老邱說，那樹叫絨樹，那花叫絨花，和這座學校差不多年紀。這是校園里，唯一能讓人想起來又放不下的一樣東西。
老邱，一位體育老師，我們一直都叫他老邱。他比我們大不到十五歲，是這個學校的元老。學校剛建時，他就在，人特善良，就是脾氣有點怪，看不得人世間陰暗齷齪的東西。剛進這所學校時，我的第一頓飯就是在老邱家中吃的，那是一個絨花飄香的下午。她家顧大姐，人和善，尤勤勞，是位賢妻良母。他的.幾個孩子，都做過我的學生。直到現在，我們兩家還常有往來。在那所學校，隔三差五都要去他家吃飯，特別是周末。后來不只是我，還有更多新去的年輕老師。他的房子，就在兩棵大絨樹下。
現在那所學校，只剩幾個班級，不到一百個學生。因為生源越來越少，大家才相繼走散。細數原先那些老人兒，只有老邱還在。聽說，年年都帶畢業班。因為缺老師，年年他就要頂上去。體育、歷史、政治、地理，他每一科都教過，也都能教。教書這活兒，不是你能不能教，關鍵是你用不用心，認不認真。他有一句常掛嘴邊的話：每一本書，都用心去教，每一段路，都腳踏實地去走。說老邱是老黃牛，這一點最為恰當。在那所學校里，他一堅守就是四十年。四十年啊！這是怎樣的一份漫長？我不如他。
每次有人說起那所學校，一定會說到老邱，還有那兩棵絨花樹，一說起就停不下來。那時的日子雖清苦，但并不覺得有多苦。即便現在想起，也甚覺得那時的生活因簡單而美好。每年五月，絨樹就開花，一直能開到學生暑假后返校。暑假里，我隔一段時間就要回學校去。老邱就住在學校，我一是看老邱，二是看絨花。畢業時，每一屆學生都要到樹下，含著眼淚合著影。一年一年，那一份美好就象那一樹一樹的花開。每逢畢業的時候，我看著一群學生匆匆離開，不免要增添幾許傷感。在那所學校，我常和老邱搭班，我們配合得甚是默契。在那兒，我向他學習了很多東西，特別是為人之道。
……
轉眼，十年又過去了。這后十年里，不想自己鬢間都凝了霜。歲月，真是不饒人啊！
上周末，在成侯花園看到了老邱一面，他還在那所學校。老邱老了，頭發已經全白，身體清瘦清瘦，仿佛大病初愈，走起路來，早不再是先前那些年的步步生風。離開時，他還一再邀請我去他那兒觀賞絨花。我說早該退了吧，他說還想再等幾年，說得非常輕松。
有沒有一種花開，會讓人傾情一生？
從鄉下來到城里，好些年沒看見過絨花。那過往的一朵朵美好，卻一直盛開在心底。
絨樹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合歡樹，這是后來讀史鐵生的《合歡樹》，才知道的。可我一直喜歡叫她絨花樹，就像一直喜歡將邱老師，叫做老邱一樣。
畢業又至，心里一刻都未停止過十年前那一樹一樹的粉艷花開。那花開，多像一張張紅彤彤的青春笑臉，多像一季季最美好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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