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江南話滄桑的經典散文
以前,看電視連續劇《康熙王朝》,每當《問天再借五百年》的主題曲響起,那跌宕起伏的旋律,總讓我有一種心潮激蕩的感覺,在心里油然而生。一句"我真的好想再活五百年",將一份對生活的眷戀,對生命的不舍,還有對時光易逝的無奈,表達得可謂是淋瀝盡致,讓人深思。
或許,作為擁有天下的帝王,面對著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江山社稷,想要留住光陰,留住太陽不下山,倘若設身處地,倒也無可厚非。捻著蒼白的胡須,凝視蒼穹的康熙大帝,在那一瞬間所領悟到的,不知會是什么樣的人生哲理。
愿望是美好的,可現實卻讓人無法逾越;即便是高貴無比的帝王,也不能留住時光,留住心中的那份美好,這,或許就是所謂的遺憾吧。能將一份執念,一份難舍的情結,守候六百年而不變,這在一個人的身上,定然只是美麗的神話。可是,若是在一個群落里呢,神話是不是可以寫成傳奇?
在我的家鄉平壩,一個地處西南邊陲的小縣,就有這樣的一個群落,把一份來自六百多年前的美好,一個矢志不渝的執著,一輩一輩地傳承下來,直到今天。其實不止平壩,確切地說,是在平壩與安順之間,在古驛道沿線的大部份地方,居住著這樣的群落,在我們這里,稱之為屯堡人。
之前的屯堡村落,表面上看,與遙相呼應的其它村落,區別也不甚明顯。但內在的方面,也就是精神世界,則就是經渭分明,行止各異。屯堡人的內心,就像陶淵明筆下的桃源中人,不知有漢,無論魏晉;不論朝代是否更替,無論世事如何變換,他們世代沿襲的屯堡文化,卻始終根深蒂固、枝繁葉茂。
或許,若不是機緣湊巧,勤勞而又聰慧的屯堡人,仍會在默默無聞中,書寫著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農忙時耕種收獲,農閑時買賣經商,繼續著一份外人所不知道的堅守;山花爛漫的屯堡村落,也會像藏在深山的高原明珠,默默地閃耀著不為人知的光彩。這個機緣,自然是來自于時代的進步,來自于改革開放。
應該說,屯堡人被外界所認識,最先的媒介,是屯堡的地戲。從上世紀八十年代?起,安順的屯堡地戲,就因其獨特的形式和內容,被專家譽為"戲劇的活化石“,受到國內外的關注。可是,若要說到被越來越多的人所認識,旅游業的興起,則可說是功不可沒。而平壩的天龍古鎮,無疑是最先品嘗旅游滋味的屯堡。
提起天龍的屯堡旅游業,最先吃螃蟹的,是天龍古鎮的屯堡人xx。整個天龍古鎮里,居住著張陳沈鄭四大家族,這個xx,正是陳姓族人。陳家在平壩是大姓,而且可謂是家世顯赫、人才輩出。清乾隆年間才氣蜚然的著名學者、水利專家陳法,就居住于毗鄰天龍的白云莊。抗日戰爭中,在臺兒莊戰役壯烈殉國的陳蘊渝,犧牲后被追認為少將,也是天龍陳姓族人。天龍街上,至今仍有其故居,接受人們的緬懷。xx其人,職位雖不高,卻具有開拓創新精神,用當地人的話說,腦筋很活泛。
最初的設想,來自于為企業謀發展的思路,身為縣供銷社主任的xx,從當時的大環境中,發現旅游這個新興的產業,在不遠的將來,定然會有長足的發展。于是呢,縣供銷社就與縣文廣局簽了一份合同,承包了天臺山。天臺山上,有個伍龍寺,是全國文物重點保護單位,也就是人們所說的"國保",由縣文廣局負責管理。經營幾年后,由于租金問題協商未果,雙方中止了承包合同。這其中,或許也有xx已經調離的原因;這時的xx,已調到了省供銷社,任副處級干部了。
時隔不久,xx便與人合資,成立了天龍旅游公司,將天龍古鎮與天臺山,捆綁到了一起,互為依托,通過省旅游部門向外銷售,正式拉開了屯堡旅游的序幕。雖然現在,因為國家有關規定,身為國家干部的xx,已將股份全部出讓,不再是旅游公司的老總,但不得不說,他對屯堡旅游,對外面的人了解走進屯堡,認識屯堡文化,是作出了貢獻的。在平壩當地人的眼里,屯堡人的善于經營,那是有目共睹、無人否認的共識。身為屯堡人的xx,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平壩的天龍屯堡,因了一座山的獨特,一個鎮的古樸,一個人名聲的顯赫,受到外界的關注,也因此比其它的屯堡村落,無形中多了許多,而來自外面的游人,對屯堡的認識,大多也緣自于此。
這座山,就是天臺山。原先的國道上,車從路上過,若是你正好坐于車上,便可從車窗里,看到天臺山一掠而過的側影。即便沒有人告訴你,你也會從一眼之緣中,感到此山的獨特之處。天臺山并不高大,卻很奇特,猶如一根石筍拔地而起,有如鶴立雞群,不同凡響。若是僅止于此,恐怕也只能偶爾露露崢嶸,絕不能像今天這樣,每天車水馬龍、門庭若市,與素未謀面的人暗通款曲,接待來自海內外的眾多游客。天臺山令人稱奇叫絕的是,山上建有一寺,名為伍龍寺。伍龍寺依山勢而建,遠遠望去,與天臺山宛如一體,渾然天成,像是新長出的筍尖。
伍龍寺的大殿,從外面是看不見的;佇立在大殿外的,是高峙的石頭墻體。石墻的中間,有一圓形拱門,只要厚重的大門一關閉,門里與門外,就成了兩個世界。仔細想想,佛門的幽靜與紅塵的喧囂,是不是一道門,就真的能阻隔呢?大門兩邊,鐫刻有一嵌字楹聯"云從天出天然奇峰天生就,月照臺中臺前勝景臺上觀",將"天臺”二字,巧妙地嵌于楹聯中,不僅概括了天臺山的景色,而且給人以豐富的想象。
據說,沖冠一怒為紅顏的吳三桂,曾在揮兵西南途經此地時,上山拜訪其在此出家為僧的叔父吳風,下榻于伍龍寺,并留下了朝服、朝笏和腰刀,這些物件,至今仍存于寺內,供人觀賞。沒經過考證的傳說,自然只是傳說,但伍龍寺堪稱石頭建筑的經典,則是有目共睹,得到了古建筑專家的肯定。
聲名顯赫的人,自然非頗具傳奇色彩的沈萬三莫屬了。這個明洪武年間名噪一時的江南富商,據說明王朝南京的城墻,都是他捐資建筑的,因為得罪了皇帝,被朱元璋抄沒家產,流放云南,到了平壩衛,在當年的驛站所在地飯籠鋪,也就是當今的天龍古鎮,在石頭的城堡里,度過了繁華落盡后的落魄歲月。至于是如何能在飯籠鋪落下腳,個中緣由,已成了歷史未解之謎,即便是沈萬三的后人,也不能詳加敘述了。
在安順這塊土地上,屯堡人素來都以善于經商而聞之于世,而沈萬三,則被文人余秋雨,譽為十四世紀中國最善于理財之人,這里面,是不是有沈萬三言傳身教,或是潛移默化之功呢。
天龍古鎮,在安順屯堡的云峰十八寨中,由于有了石天臺山的經典,有了沈萬三的傳奇,有了陳蘊渝的忠烈,就有了深厚的文化底蘊,因此才會躋身全國著名古鎮之列,成為屯堡文化的翹楚,被譽為平壩的"山里江南“。原全國人大委員長吳邦國,因其出生在平壩,曾為平壩欣然提詞:"故里平壩,山里江南",天龍古鎮的知名度,由此可見一斑。
如今,那條通往云南,見證了明王朝揮師平南的古驛道,只剩下了一段一段的殘余,躺在荒草萋萋的山嶺間,默然無語地承受被時光遺忘的寂寞。偶爾,也會有那么幾個人,或是因了文化,或是因了歷史,將雜草相伴的古驛道,從不同的角度,拍下幾張照片。或許,只有在這些較為專業的目光里,能從古驛道苔蘚斑駁的身上,能看到幾分古埃及木乃伊的光彩。
今天的你,若想要去天龍屯堡旅游觀光,無論你來自哪里,都不必顧疑舟船勞頓之苦,四通八達的高速公路、高速鐵路,都會將你送到。像徐霞客那樣,靠一雙鐵腳丈量旅程的歲月,已躺在歷史的字里行間,成了過往的那些事。天龍古鎮,在滬昆高速有一出口,出了收費站,也就只剩幾分鐘的路程,眼睛眨巴幾下,就到了。
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平壩人,對于屯堡人,最初的認識,來自于他們的語言,還有他們的服飾開始的。那時候,地方上的人,背地里都稱其為"上方人",稱他們的語言為"上方話“,這好像就是一種區別,有別于地方上的漢族、苗族、布依族和回族,一種極易識別的`符號,一種明顯的標志。
屯堡人講的"上方話”,語速急,翹舌音多,若是講話的人再快上一點,那話音就像是在口腔里打滾,根本就聽不清說的什么。此外呢,屯堡人有個口頭禪,但凡開口,愛帶個"講說是“,比如若要說"這個事呢……“,屯堡人會說成"講說是這個事……“如此一來,只要是屯堡人,一張口,那濃郁的屯堡味,真個純正得很。后來得知,這種語音獨特的屯堡話,竟然是大明朝的官話,相當于今天的國語普通話。
很多來自外面的人,走進天龍屯堡,便會感到濃郁的江南氣息,猶如縷縷清風撲面而來,剎那之間,仿若置身于古樸的江南小鎮,映入眼簾的景物,讓人驚嘆。古屯大門石牌坊上,鐫刻著一幅意境深邃的楹聯:“源出江淮六百年耕戍田瀧,枝發云貴三千里守望家山。”將屯堡的歷史,與江南的淵源,盡皆濃縮于此,簡明扼要,令人浮想連翩。
走在幽暗深邃的石巷里,踩著飽含滄桑的石板路,領略著小橋流水人家的詩情畫意,在石墻石瓦的迷宮里,穿行于一個個屯堡人的小院,觀賞那雕花的門樓、江南風格的建筑,精致的雕花桌椅,刻著松、竹、梅木雕的窗戶,還有那些石磨、石缸,甚至灶臺,只覺濃郁的江南風韻,如縷縷清風拂面而過,令人耳目一新,深感不虛此行。
屯堡人的生活,也無一不透著江南文化的氣息。婦女們手上的提籃,屯堡婦女服飾上的花邊,屯堡風味的大盤小盞,鹽菜煮土豆湯、炒寡蛋、霉豆腐……還有那被譽為"戲劇活化石"的地戲,婚喪嫁娶所遵循的習俗,所有的這些文化風俗習慣,猶如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究其根系,都來自于六百多年前的江淮大地,是大明遺風在鳥蒙山麓的鮮明體現。這種獨特而又罕見的文化現象,這種歷經六百多年而不改的精神執守,或許是有心栽花,或許是無心插柳,其中所蘊含的哲理,恐怕是屯堡人自己,也是難以說得清楚的。
其實呢,對于一份美好的守候,來自于對美好的執著,來自于內心磐石一般的堅定。一個人,或許能用畢生的精力,守候著心中的那份美好,人生幾十年的時光,有時就像是彈指之間,是不是呢。可是,若是要守候六百年的美好,守候著心中的那份情懷,一份緣自于秦淮兩岸的江南風韻,則需要一輩一輩的傳承;言傳身教,耳濡目染。這堅守執著的背后,一定會有一些不為人知的感動,在歲月的風風雨雨中,蓬勃著綠意盎然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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