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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個軍禮美文摘抄
上世紀八十年代末期,在某區工作的時候,我認識了一位姓喻的朋友。大我十三歲的喻兄,孤兒,地地道道的農民出身,濃眉大眼,身板剛挺,沒有了左腿,失去了左眼。左腿與左眼是在對越自衛反擊戰時,被越南猴子埋的地雷炸掉的。喻兄當時是某部偵察班長,觸雷時,全身多處受傷,昏迷不醒,緊急送往野戰醫院搶救三天三夜后才蘇醒過來。
傷愈歸隊時,喻兄已失去左腿與左眼,基于身體原因,上級首長讓**傷殘的他轉業回鄉。當佩戴特等軍功章的戰斗英雄撐著拐杖回到家鄉,家鄉用最熱烈最溫暖的懷抱接納了他,地方黨委**對他的噓寒問暖,讓他感動得熱淚盈眶,激動不已。當問及喻兄對工作安排有何要求并表示縣里任何一家單位均可由他挑選,他卻是這樣回答的:“謝謝領導們的關心,我一個廢人,就不給黨委**添麻煩,還是回鄉種田吧!”
喻兄這一驚人之舉,感動了**,感動了媒體。多年后,我曾因此事過問喻兄,他說:“兄弟呀,我們偵察班十一個人,就犧牲了六位朝夕相處的戰友,比起他們我已經夠幸運,面對犧牲的戰友,我還有何臉面向**要求這要求那呢?”
回到生他養他的土地,農村正開始搞分田到戶,土地承包,就在這一年,喻兄結了婚。都說美人愛英雄,這話聽起來有點道理,喻兄的老婆長得水靈鮮嫩,身段婀娜,嬌艷嫵媚。也許是偏見,據我分析,姑娘應該是奔著喻兄的英雄名號、那筆不菲的傷殘撫恤金及每個月的生活補貼而去。
姑娘與喻兄結婚后,著實讓她光艷了一把。大小領導對她的表揚,社會對她的關心,眾人對她的尊重,姑娘們對她的羨慕,讓她整天心里甜甜的,面子足足的,腰桿直直的,胸脯挺挺的。拖著傷殘的身軀,喻兄與妻子分到幾畝好地,這也是鄉親們一致要求分給他們的。從此,夫妻倆過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寧靜溫馨的農家生活。
婚后數年,喻兄老婆的肚皮不見一點動靜,夫妻間的吵鬧聲也漸漸傳入眾人耳朵。后來據喻兄的鄉鄰講,大抵是喻兄責怪妻子常常夜不歸宿,妻子則責怪喻兄耽誤了她的,但真正的吵架原因,左鄰右舍誰也說不出一個子丑寅卯。若干年后我就此事問及喻兄,他坦然告訴我這個心底的隱密:因為當年觸雷負傷,他的性功能受到嚴重影響,所以在夫妻生活方面他對妻子非常愧疚。
但吵鬧歸吵鬧,生活卻還得繼續,只是喻兄夫妻間從此失去往日那份溫馨與寧靜,失去往日那份歡笑與甜蜜。喻兄心里很苦很苦,他找不到一個知心朋友來傾訴,只能把它壓抑在心底,孤獨品嘗生活的苦澀與無奈。
喻兄妻子的肚皮終于鼓起來,經過十月懷胎,生下一個白白胖胖的小男孩。可誰知,在鄉鄰的祝賀聲中,在小孩滿月后的不久,她帶著孩子突然悄無聲息消失在喻兄眼中。拖著傷殘身軀,喻兄找尋了一個又一個認為妻子可以落腳的地方,但始終不見蹤影。喻兄心碎了,頭發急白了,不管怎么樣,他真心愛著妻子,也不管孩子怎么樣,他同樣真心愛著孩子。
喻兄倒下了,整天躺在床上,不吃也不喝,聽不進任何人的勸阻與安慰,他沒有倒在越南戰場上,卻倒在妻子的“槍口”下。也不知過了好多個渾渾沉沉的日子,喻兄終于站起來,只是此后喻兄不愛多言,也不再有笑意,整天喝酒消愁。
我就是在這個時候認識喻兄的,因為領導們不想讓英雄流血又流淚,所以把喻兄作為政治任務交給我。喻兄開始拒我于千里之外,費了好大的心思,花了好多的時間,我倆終于成為朋友。記得有個晚上,在他又亂又臟的房間里,在我自帶的煙酒與小食中,我倆推心置腹,對飲長談。從童年趣事到年少方剛,從憧憬美好生活到追求崇高的人生理想,當談及到妻兒時,喻兄的右眼不停地閃爍著淚光。透過這只充滿深情的右眼,我看到他心底那份最柔軟的東西,同時也看到英雄在有淚不輕彈時所展現出的人性脆弱。
我在深思,我在沉默,最終無語……
我無法過多責怪朋友如花的妻子,如果沒有虛榮,就沒有這段殘酷的婚姻,就不會湮滅人的善良真誠本性。我更無法責備喻兄,如果不是英雄,也許就不會有這樣的情感傷害,就不必承受這份精神與肉體的痛苦,英雄的光環掩罩了他內心的所有悲哀。只是喻兄這種用情之真、用情之深,令我動容的同時,也為他深深的擔心:擔心一個英雄在情感線上倒下而不起,擔心一個倒下英雄所引起社會的負面反應;擔心一個英雄從此掙扎在痛苦的情感線上,擔心一個英雄在掙扎中承受不住壓力而徹底崩潰。
為了打開喻兄的心結,我趕緊聯系了他的老部隊。老部隊很快來了兩位軍人,一位是旅政治部主任,另一位是旅偵察營營長,主任是原來的連指導員,營長是原偵察班的兵。當年,喻兄是指導員最喜歡的兵,營長是他最投緣的戰友。當首長與戰友出現在他的面前時,我看見喻兄激動得扔掉拐杖,睜大右眼大聲高喊:“指導員、小六子”,然后張開雙臂撲向他倆,象久別重逢的親人,緊緊的久久地擁抱一起。
是夜,我們四人圍坐在喻兄家里。在熱鬧的氣氛中,我只是靜靜的聆聽,聆聽他們相互傾訴那份深深的戰友情,聆聽他們講述軍營的生活趣事。凌晨二點,喻兄突然起身走到穿衣柜前,打開柜門拉開抽屜,拿出一張開始泛黃的黑白照片,照片上寫有“參加對越自衛反擊戰前夕偵察班集體留念”,然后把它端端正正擺在方桌的中央。接著倒上六杯白酒擺放于照片跟前,嘴中喃喃念道:“張小亮、王軍、李躍進、黃革新、袁自力、鄒國慶,我的好戰友,我的好兄弟,指導員、我、小六子敬你們的酒來了。還記得嗎?十年前的今夜,我們執行偵察任務的途中,正是在這個時候永遠分別了,我想念你們哪!”
看著他們三人哭著笑著,笑著哭著,我的心變得格外的凝重與震憾,這份生死戰友情是多么的珍貴感人啊!為了祖國的利益,為了民族的尊嚴,他們無私奉獻著自己的熱血與生命,這種生命的意義是多么崇高與不朽!當他們三人把酒小心翼翼地灑完在照片前后,主任哽咽著大喊一聲:“敬禮!”面對照片中為國捐軀的烈士,懷著真誠的敬意,伴隨著他們的軍禮,我低下頭來,深深為烈士們鞠上三躬。
我相信,在天國的英雄們,一定會用靈魂來感知與感悟這所有的一切。
人活著不僅僅是為了自己,是男人就要挺直腰桿,是“平江起義團”出來的兵,就要經得起任何的打擊。”“老班長,你是我們班的驕傲,我可不希望我們偵察一班與你一起倒下。”主任、營長與朋友臨別時的簡短話語,是那么的有力,是那么的軍人。喻兄聽懂了所包含的深深內涵,因為他的目光不再迷離,因為解放區的天又開始浮現在他剛毅的臉上。
那些年,退伍軍人集體上訪的事件愈演愈烈,對社會的穩定,對安定團結的局面造成了非常不利的影響。我縣的上訪事件更勝一籌,有的是因為得不到工作的安排,有的是居功自傲,有的是正當利益得不到維護,有的是為滿足更大的私欲。種種原因使他們糾結在一起,從鄉鎮鬧到縣市,再從縣市鬧到省府,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停地上訪與**,只要有一點點要求得不到解決與滿足,他們就會掀起一層更大的波濤。
面對這些為國灑過汗、流過血的退伍軍人,黨委**感到非常頭疼,平息事態、勸慰安撫的工作非常棘手。就在這時,喻兄挺身出馬了,他主動向縣委縣**請纓,準備用他個人的名義與影響力來勸撫戰友們,為維護我縣社會穩定盡自己最大的努力。
喻兄在回鄉戰友中的威信挺高,一者他是特等功臣,戰斗英雄,二者他是戰友中唯一的**傷殘。其實在剛開始組織上訪時,一些戰友就多次找過他,推舉他為頭,喻兄對這種做法心存困惑,所以沒反對也沒支持,加之家庭的變故,更讓他無心去搭理這檔事。
當喻兄從"昏沉"中清醒過來,清楚認識到這種上訪給社會所帶來的危害性與嚴重性,所以他感到自己肩上多了一份沉重的擔子,感到必須刻不容緩去化解平息這個影響安定團結的矛盾。從此,他撐著拐杖開始爬山涉水,走村串戶,深入每一個戰友的家中,用真誠的情感,用溫暖的話語去感化每一位戰友。把他們有什么合理的要求,有什么需要解決的困難與矛盾記錄在本子上,并莊重承諾一定找**解決好戰友們的實際困難,同時也嚴正地批評了一些戰友不合理的要求與行為。
在黨委**的支持下,喻兄的不懈努力終于得到回報,戰友的實際困難與問題得到有關部門的高度重視,并逐一得到解決。一些別有用心的戰友也認識到錯誤,如果再無理取鬧的話,也無顏面對這位昔日的戰斗英雄。正因而此,我縣退伍軍人群體性上訪事件基本得到平息,并受到省委省**省軍區的隆重表彰。可是,有多少人知道這表彰后面那辛酸沉重的?
基于喻兄的實際情況,區黨委**決定要我做通他的思想工作,調他到光榮院擔任院長。在光榮院所有的孤寡老人里,有的是老紅軍,有的是烈士遺屬,有的是抗美援朝的傷殘軍人。為了讓他們安度晚年,**特地在這個革命老區成立光榮院,負責照顧好他們的晚年生活。當我帶著這個決定找到喻兄與他商議時,他沒讓我多說什么,非常痛快地答應了,次日清早,便背著背包到了光榮院。
時隔不久,我便調離,除電話聯系外,倆人相處的時間是少之又少。只是聽原來的同事們講,喻兄把光榮院的工作搞得紅紅火火,照顧得老人安安逸逸。后來在一次全縣民政工作會上我見到喻兄,他的臉寵依然是那么的剛毅,只是比以前紅潤白凈許多。喻兄是作為先進代表來參加會議的,由此可見他對工作的盡職盡心。開完會后,我想留他在家中住一個晚上,好好敘敘兄弟感情,但被喻兄謝絕。他說見不到院里的老人們,心便會有不安的感覺,以后有機會兄弟倆再好好相聚。
時光如白駒過隙,一轉眼,十個年頭悄然逝去。在這過去的日子里,我一直沒有放棄打聽他妻兒的下落,但始終沒有結果,只是打聽到還有一個人與她一起失蹤,是她青梅竹馬的一個男同學。說實話,當年在朋友尋找妻兒的同時,**也派出相關部門的人在多方調查與尋找,只是沒讓他知道而已,因為**不想也不愿看到任何人在英雄臉上抹黑。
后來我小心翼翼地在喻兄面前揭過一次傷疤:“哥,想妻兒嗎?”說完這話的片刻,我便自責不已,因為我看到他明亮的右眼突然暗淡,臉部肌肉不停地在抽搐。但喻兄很快平靜下來,輕聲道;“想,可想又能怎樣呢?”我明白,他是強壓著內心巨大傷痛,背負沉重精神枷鎖在頑強地工作與生活著。
去年孟冬的一天,我接到喻兄電話,我聽到了一種痛苦顫栗的聲音:“兄弟,我胸里面好痛好痛,痛得實在難以忍受。”我急忙開車趕往喻兄所在地,一邊聯系當地**。一個小時后,在當地衛生院我見到臉色蒼白、神情憔悴的喻兄,聽醫生介紹:大概是肝臟有問題,因醫療設備與技術有限,無法得以確診,建議立即轉院治療。
等喻兄疼痛稍稍減輕,我二話沒說,在當地**一名工作人員的陪同下,硬拉著他往縣城急奔。在車上我與縣醫院院長通了一個電話,請他安排最好的醫師在內科等候。通過核磁共振、各種化驗,院長把我拉到一旁,輕聲說道:“肝癌,但不能確診是幾期。”聽到這個慘傷的消息,我的腦袋一下懵了,心象被抽空一樣,眼眶立即紅起來,真希望這個診斷不是真的。
我把喻兄的病情向縣主要領導作了匯報,得到“不惜一切代價救治”的指示后,我迅速與民政局局長接洽好,由民政局派出專人陪同他到省城最好的醫院檢查與治療。三天后,我接到來自省城的電話,喻兄被確診為肝癌晚期。真不明白:上蒼為什么要把這么多苦難加在他的身上,是為了鳳凰涅磐還是老天爺你有眼無珠?
次日上午,我開車趕往省城湘雅醫院,通過關系找到一位資深專家,認真查看喻兄的各項檢查數據后,專家搖搖頭道:“已經毫無辦法,病人的癌細胞已擴散,生命最多能維持半年,以目前的醫療技術,我們只能盡量減少患者的痛苦。”
一個月后,喻兄出院了,我開車將他接回家中。喻兄早已知道自己身患絕癥,微笑著對我說:“老弟呀,二十年前我就差點見了閻王,能活到今天我心滿意足。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只是萬一一走,心里割舍不了院里那些老革命、老前輩啊!”我木訥著無語,不知怎樣回答才好,過一會才說道:“哥,好多病人不是病逝的,而是被病嚇走的,調整心態,多參加運動,生命一定會有奇跡!”
看到喻兄已經安頓好,我準備回縣城,臨走時,我倆的雙手緊緊握在一起。喉嚨里有種癢癢的東西不停地蠕動,心中特別酸楚,所有的言語只化為一聲“哥,珍重”,便轉頭離開。我不想他看到我的傷感,更不想他看到我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
過年后,我專程去看了一次喻兄,他向我說最大的一個心愿:“此生沒有去過北京,如果生命允許的話,我想在今年新中國成立六十周年大慶時,去天安們廣場向神圣的國旗行一個莊嚴的軍禮,這樣我就死而無憾。”頓了一下他接著說:“我打了電話給小六子,小六子如今是少將軍長,他答應到時接我一起去北京,看升旗,行軍禮。”看著骨瘦如柴、面色臘黃的喻兄,我忍住內心的傷感安慰道:“哥,相信自己,到十月一號那天,你一定會完成這個美好的心愿。”
五一長假后上班的第一天,我突然接到光榮院工作人員的電話,說喻兄不行了,生命危在旦夕。等我趕到光榮院時,喻兄的精神似乎好了許多,只是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頭發因化療幾乎掉光。看見我后,他緊緊地拉著我的雙手,眼睛直瞪瞪地看著我,想說什么卻說不出話來。我突然明白過來,急忙跑到鄰近學校借來一面鮮艷的五星紅旗,把她端端正正掛在房間潔白的墻壁。
國旗掛好后,喻兄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在眾人的幫助下,端端正正戴好軍帽,穿上一身整齊的綠軍裝,把金光閃閃的軍功章一個個掛在胸前。面對著神圣的五星紅旗,他用力掙脫我的攙扶,撐著左拐,艱難緩慢地舉起右手,行上了一個莊嚴標準的軍禮。
喻兄的右手一直沒有放下來,就這樣帶著信仰、帶著熱愛、帶著安祥,永遠、永遠地告別了人世間。
此時此刻,我沒有流淚,時間似乎已經停頓,我的心被喻兄壯懷激烈的愛國情操深深震撼。臨終之前,左手撐拐,右手向國旗行軍禮的感人場景,定格為一個腦海中的永久畫面。我為我的人生旅途中,有這樣一個英雄、有這樣一個兄長、有這樣一個朋友,而感到無比驕傲與自豪!
一路走好,我可敬可愛的好大哥!
在喻兄遠赴天國相會戰友的五七之日,午時過后,有鄉鄰們看見一位酷似喻兄的年輕小伙,在他的墳塋插滿柏枝與鮮花,淚流滿面,長跪不起。還沒等眾人從驚愕中清醒過來,小伙子便悄悄消逝在人們的視線,杳無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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