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一個少年英雄的信散文

　　格成：親愛的老同學，你好！

　　時間的步伐真快啊，一轉眼你走了已經有29個年頭了！在初中同學期間，很遺憾我們并沒什么交往，甚至可以說關系疏遠。……不知你是否還記得我——那個戴眼鏡的總愛在課本上涂鴉的家伙？

　　在某個赤日炎炎的周末，一個滿臉稚氣身材瘦小單薄的少年，也許正在湘江邊上游泳、玩耍，或者正巧路過，當他突然聽到附近水中有人呼救的聲音，就奮不顧身地趕去營救，不幸獻出了自己寶貴的生命！

　　這個少年就是你!格成，你是我心目中當之無愧的英雄！

　　28年前，你像流星滑過蒼穹，將劇烈迸發的光熱留在人間，隨即猝然隕落了。如今，除了你的親人和感念你救命之恩的那個孩子及其家庭，還有誰記得你呢？我想，包括我在內，至少還有三五個初中同學未曾忘記你！在你離去后，我時常懷念著你。跟文字打交道的我，早想寫篇關于你的文章，卻遲遲難以下筆……今天我對自己說，就給格成寫封信吧，讓四月的春風為你捎去這誠摯的問候和深情的追憶。

　　格成，在我印象中，你永遠是十三四歲的模樣：像個野孩子，不講衛生，頭發亂蓬蓬的好似麻雀窩，那張瘦削的臉也老是臟兮兮的，衣著也很不整潔。你似乎有些營養不良，面黃肌瘦，個頭偏矮。你性格較孤僻，不愛說話，兩道濃眉不時緊鎖著，眼睛透出與你年齡極不相稱的冷冷的光芒，顯得心事重重郁郁寡歡，讓人難以接近。實在記不清，是否有同學和你玩得來的。

　　你走起路來雙腳呈外八字，兩只手臂擺動幅度又挺夸張，遠遠一瞅，仿佛是從電視熒屏上蹦下個灰不溜秋的唐老鴨！另外，你那只書包的帶子太長了，往肩上一跨，就直奔臀部而去，結果無論你正常行走或是小馬駒似的一溜小跑，那書包活像一只碩大的巴掌在不斷地拍擊你瘦弱的屁股。這兩個滑稽的元素搭配在一塊，時常引來一些同學的壞笑，你聽見了倒不介意，憨憨地笑笑而已。

　　你任性貪玩，懶得在學習上多下功夫，作業和成績總是一塌糊涂，沒少挨老師們的批評，可是收效甚微。不過，你為人正直善良，還有個突出的特點：若誰敢欺負你，或者遇見恃強凌弱的勾當，那么你絕不軟弱和袖手旁觀，打起架來簡直像匹兇悍好斗的狼，哪怕自己付出鼻青臉腫的代價，你也無所畏懼！因此，班上一些好惹是生非的家伙都怕你三分。有一次，同學把你從“激戰”中強行扯開后，你嘴角還掛著一絲笑意，我感覺你真是個敢作敢為鐵骨錚錚的男子漢！不由得暗自欽佩。

　　其實，你是個非常可憐值得同情的孩子。聽說你很小的時候母親就病逝了，你和父親一起生活。你爸脾氣本來就不好，加之喪妻之痛，平日工作可能又不太順心，便越發暴躁無常，很少管教和照顧你，常看你哪里不順眼非打即罵。可以想見，生長在這樣一個充斥著冷漠和暴力，幾乎沒有關愛與溫暖的家庭里，你幼小的心靈受到怎樣的傷害！和其他同學相比較，你的童年是殘缺的，悲苦的。

　　成年后我才逐漸明白，當年的你內心何其憂傷孤獨，多么渴望友誼和溫情的滋潤、撫慰啊！哎，我和大多數同學一樣卻總對你敬而遠之，很少和你接觸交往。我意識到，這是懵懵懂懂的童年時代最大的遺憾之一！記得有一回，大概是上體育課自由活動時間，你獨自站在學校操場的雙桿旁邊左顧右盼，我正好經過那里，你望著我友善地笑笑，打個招呼，和我說了句什么話，但我心不在焉地應付一聲就走開了……格成，請你原諒！我后來才醒悟，形單影只的你多想找人說說話啊，可我沒心沒肝地漠然置之。更讓我深感歉疚和不安的是，隨著你的離去，再也沒有彌補這一過錯的機會了！

　　1986年盛夏，臨近放暑假的一天，噩耗突然傳來——你因搭救一名落水兒童而不幸犧牲！這個消息猶如一顆重磅炸彈，在我心中激起翻江倒海般的巨浪，久久難以平靜。我為身單力薄的你具有舍己救人的勇氣感到難以置信，又無比震驚！那一刻，我還激動地想到，“英雄”這類以前似乎離我們遙不可及的非凡人物，原來一直就在我們身邊！那幾天夜里總是夢見你，白天一看到你曾經坐過的那個空蕩蕩的位子，就格外難過。……班上一些同學自發去參加了你的追悼會。對不起，不知何故我沒去成！關于你救人過程的詳情我也一無所知，只聽同學說有關部門正在為你申報烈士稱號。……

　　兩年后，即1988年的春天，出現了因撲救山火而英勇犧牲的賴寧，與這位“品學兼優，全面發展”而成為全國青少年學習楷模的“英雄少年”相比，你生前是個讓老師頭痛的“差生”，同學們眼中的“怪人”，死后也默默無聞，但你們都是見義勇為的英雄，因為這一大仁大勇的崇高境界，只有英雄才能做到！后來，國家從增強青少年自我保護意識出發，逐漸淡化了對賴寧的宣傳。誠然，學習和發揚見義勇為精神的主要對象應當是廣大力所能及的青壯年人。和平年代里，危急關頭，需要這些成年人拋開觀望和退縮的念頭，拿出挺身而出勇于擔當的行動，幼稚單薄的孩子頂多只能起到輔助作用。假如在現實環境中，這種角色顛倒過來了，那么又豈止是社會的悲哀！

　　嗨，話題扯遠了。格成，如果你還活著，自然和我們這些老同學一樣，已從小小少年步入了中年，擁有一個家庭和一份工作，還有若干親朋好友，過著或精彩或平淡的生活。你也許早諒解了自己脾氣暴躁極不稱職的父親吧，老人家還健在的話，應當也年屆古稀了。他在你舍己救人犧牲之后，回首從前，一定有過痛徹心扉的自責和悔恨吧……

　　格成，能和你同學一場，是我的榮幸；讀書期間我沒和你多接觸交往，也未能送你最后一程，又令人追悔莫及。

　　清明時節，真想去看看你，卻不知你長眠在哪里。在寫這封寄往天堂的書信時，我分明感覺到，其實你的紀念碑早就樹立在我心間，你一直活在我的心里！我深信，隨著時間的推移，你的名字和形象，決不會模糊褪色，必將煥發更加璀璨奪目的光輝！

　　少年英雄胡格成！——我們會永遠想念你！

　　衷心祝愿你在平靜祥和，溫暖如春的天堂里沒有憂傷和孤獨，陪伴著最痛愛你的母親，永遠開心快樂！

　　你的老同學：李謙 2014年清明時節寄自長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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