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秀文章:不好給服的客
不好給服的客
天上的烏云漸漸淡去,我暗自慶幸,大概一會兒不會挨淋了,秋后的天說變就變,剛才還涼風習習,這就熱了起來,我回家取了兩把蒲扇來,遞給蘇會計一把,我自搖了一把,在賬桌前消磨日頭。蘇會計說:“這兄弟幾個真是不為人呀,要是擱著別人家的喪局,兄弟姊妹五個,還不把咱倆個忙死呀,今天可倒好,茶都換了四壺了,客都快齊了。”正說著,又是一陣嗩吶聲響起,又來客了。
胡同口處走來的是一個女客,卻沒有哭,更沒有拿毛巾捂臉,年歲不大,約有二十出頭的樣子,穿得很是齊整,臉也很耐看,只是個子不高,但在農村來講,也屬于中上等人物了。我把目光投向蘇會計,蘇會計一笑,說:“不認識吧,這是老二思順的小姨子,他爹共生了七個閨女,號稱七仙女,這便是那個老七!”正說著,七仙女已經走到賬桌前了,我佯作不知,問道:“哪里的客呀?”七仙女說:“西辛莊的,沈思順的丈人家,俺爹叫王伯安,上二百塊錢。”我抬起頭來,仔細看著她,聽得這話,蘇會計也舉了茶碗不作聲。這是在我們預料之外的,要按思順的意思,他丈夫家是不送信的,送了人家也不會來,更不會上錢,這是怎么回事呢?蘇會計放下茶碗,盯住七仙女,說:“老七,俺三叔(王伯安排行老三)讓上的?你可別亂做主!”七仙女并不接話,把錢遞給蘇會計,看著我登上了賬,就去院里祭拜。過了不大會兒,沈老師過來了,要我和蘇會計一起去治喪會辦公室商量事,什么事呢,能難住肖二爺?
進了院,我和蘇會計一前一后走進屋,見肖二爺正坐著鎖眉不語,蘇會計拉椅子坐下,我也靠在一邊聽著。肖二爺拿出兩根煙分給蘇會計和我,自顧自地點上吸著,過了一會兒,說道:“老二思順的小姨子要服哩,按說吧,該不著給服,可是他爹沒后里,得按男孩給,咋給呢,老二又是個倒插門?”我心里尋思,你是老干家,又是白總,你問誰呢,斜眼一瞧蘇會計,也是作沉思的樣子,我就眼里有數,不多說話,看你們怎么辦!總有沉不住氣的,沈老師究竟是本家,看不得這樣盤桓下去,首先開口說:“她是剛出閣的`姑娘,雖然是嫁在當莊上,但也沒按倒娶,還是按兒媳婦妹妹的服合適。”肖二爺和蘇會計并不接話,我知道他們并不認可,七仙女既然要服,絕對是要說法哩,不可能這么簡單。
又過一袋煙的功夫,肖二爺說話了,“日她姥娘,既然叫我當家,我就做這個主,給她重服,按兒媳婦的兄弟辦吧。”沈老師咋巴咋巴嘴沒再說別的,我和蘇會計不發表意見,也算同意了。這邊幾個女忙人拿著服去給七仙女發服,七仙女領了服又祭了一遍。等她出去,老二思順從靈堂里走了出來,看看肖二爺,看看沈老師,想說什么,肖二爺“啪”一口濃痰吐到門口,不拿正臉看他,他見沒趣,退了出去。我和蘇會計見這邊沒事,又回到賬桌子邊。
蘇會計見我一臉的茫然,哈哈一笑“不懂了吧,這里邊有學問呢!”我劃著根火柴,給他點上煙,問道“不就是個服嗎,有什么講究?”蘇會計說:“差距大了,如果按兒媳婦的妹妹,七仙女就不會拿這二百塊錢了!思順是那邊的上門女婿,別看現在打打鬧鬧,搞臭了,可是這宗關系還連著呢,萬一哪天他老丈人王伯安歸了西,他還要摔老盆,繼承家產呢。當然,鬧到這個程度,他也沒臉去了,不過,七仙女這一手很漂亮,咱們只要按兒媳婦的兄弟給了服,就默認了她的繼承地位,思順就別再有想頭了。”我點了點頭,看來農村這些事,還有說處呢。蘇會計接著說:“不過人家老七辦得不過,就憑思順在那邊的所作所為,不來也就這樣了。沒想到王伯安養了這么一個好閨女,在當莊上找了個女婿,輕的重的不讓她爹費心,也算享福了!”我扇著蒲扇,不再言語。
這中間,又有沈奶奶生前的一些不錯的來上吊禮,十塊八塊,三塊五塊的都有,我一一登錄在賬本上。陰了半日,太陽竟又出來了,高高的掛在頭頂上,不敢拿眼去看,天是格外的藍,間或有一兩只不知名的鳥飛過,“嘎、嘎”地叫幾聲,又恢復了平靜。因為沒有了客人,吹鼓手也樂得清閑,在涼棚下坐下喝水,拿眼瞟著有沒有出錢點歌的,結果很失望,沒有這樣的人。這一刻,讓我有了錯覺,沈奶奶去世真是是挺好的事情,于她,于其兒女,于眾人竟是個解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