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母親的回憶》
我贊美秋天。
在秋天里我思念我的母親。
秋天到了,那滿山遍野的都是果實。
哦,要等長大了才會知道,“----只有母親才是那個摘果實給我們吃的人呢!”
題記深浸到我的記憶精髓里的關于母親的回憶,是屋外和大街上到處都在飄落著花絮般的雪朵,這一年我大約只有四、五歲,剃著光光的腦殼,瘦不拉幾…母親則背向著我站立在木板搭起的案前做活。
(一)木窗外的雪還在到處零零散散地飄落。
我今天又被母親和往常一樣帶了來陪伴她上工,我一個人呆在這間小閣樓里,很百無聊奈,就在母親身后的雜物堆里隨處不經意地翻看與拉扯許多我以為很新奇的東西。
這是一間木屋的二層小閣樓。
臨街1米來高處開著三、五扇鏤花木窗,緊挨一排木窗擱的兩條高腳長凳上,橫搭著一扇1米多寬的木門板,這便是母親做活的臺案。
從母親站立案前微彎起的背影看,母親是在為一件棉夾襖行棉花……這是二十世紀60年代末,這時候,母親和那一輩人不知道講究戴啥口罩,平日里人們只有到醫院才能見醫生,只有醫生才會戴口罩。母親那一輩人不懂什么叫慢支病,也不懂什么叫棉細纖維,更不懂得棉細纖維大量沾粘到呼吸道,日久年深是會導致支氣管發炎,而支氣管發炎日久年深了就一定會引發慢性哮喘病。那時節母親不知道這些,我更加不懂得這許多。
只見母親一只手捏住一團棉絮,另一只手用兩個手指頭,有節奏、很快速地牽扯一縷縷棉絮花,均勻地挨排地平鋪壓實在棉夾襖的里襯布上面……凡做裁縫這一行中的都知道,這是裁縫行里的其中一道工序。
母親在這家有著十好幾臺縫紉機的合作社里做零工,實際干的就是被稱作“行棉花”的這一道工序。
記得母親講到,說是做零工,其實只有她一個人獨自承擔了整個縫紉社里所有行棉花這道活。也就是說,凡是送到這家縫紉社所做的棉衣,無論是棉褲、棉襖、棉夾襖棉背芯什么的,那里面的棉花,都是由我母親一人給行做的。
平時縫紉合作社里行一件棉襖是八分錢,棉褲是六分。如果要是每年到了元旦過后,家家戶戶都要做新衣過年,縫紉合作社里的活忙起來,縫紉社里行棉花這道活也會跟著加點工錢。
因為母親和那年代里許多婦女一樣,是無業的家庭主婦,所以不論一個月下來收益多少,她都呆在家里閑不住,她都會找些大凡她能做的活計,掙得一些是一些地填補家用。
母親的祖籍是樂平?晨諏舴即濉她自已也回憶不起來自已的父母親是什么模樣。
從母親口中我知道,從她記事時起,她的父母已經過世了。她只記得小時候,自己帶著一個四、五歲的妹妹每天跟隨十二、三歲的哥哥天天在村頭的田畔上給人放牛。
母親說她記得有一年妹妹讓一個外來收糧的商人看中了,便抱去做了養女。
母親講,商人抱走妹妹的那一天很熱鬧:那糧商在她的村子里擺上好幾桌酒席,請了族里的長輩來,給她妹妹穿上新褂新襖,披上一條紅布,然后把妹妹騎坐在脖子上,在村里人群的蔟擁中,在邊走邊斷斷續續燃放起的鞭炮聲引領下,繞村子轉了一圈。。。在鞭炮聲中,妹妹便讓那糧商領走了。
那一年母親只有七歲。
母親說她心里很難過,不是因為那糧商嫌棄自己年齡大,不要自己,而妹妹從此有飯吃了。而是因為她頭一回隱隱約約感受到,由于溫飽不濟使得失去妹妹的痛楚。和一種淡淡的兔死狐悲般的孤獨。
比較起妹妹,母親后來的命運壞多了。
第二年母親就由村里族長做主,十二歲的哥哥應允,給鄰村一戶打漁人家當了童養媳……這一回,母親講她不僅僅心里有失去妹妹的痛楚,而且如今連哥哥也見不了,骨子里便平添了一種淡淡的兔死狐悲般的孤獨。
做童養媳是受苦的事。
母親每一天都要天沒亮就起床,先搬個凳子墊腳,爬到和自己一般高的灶臺上去搬飯蒸下來。。。然后涮鍋、淘米、做飯、煮豬食;冬天還要煨好兩只暖火爐伺候公公婆婆起床。。。母親說話時,邊緩緩卷起左腿褲管,露出腓骨部位的一塊約5分硬幣大小的疤痕對我說,那是她十一歲那年因為早晨坐灶前燒火時睡著了被婆婆用火杈扎傷留下的……這一次是母親命運轉折的開始。
在她被婆婆扎傷腿腳的第二天凌晨,她就逃跑了。
村野凌晨的天霧濃厚,草與樹茬、亂葉都是水淋淋的,母親慌忙中踩著泥濘,那時她自已也分不清路徑,只記得自已逃命一般在山路和大路上一直奔走了一天一夜……后來落下腳的村子,便是如今的昌江區麗陽鄉--田坑村。
這是母親她后來長大,學手藝,成家、育子的安身立命之地。
母親在田坑村十七歲嫁人。丈夫是靦腆的做田里活的農民。他對母親很好,人憨實,只好一口小酒。母親為他生了二子二女四個孩子。
母親十一歲從樂平逃到這村子后,一直‘寄住’在同樣是外來人--一家三口靠上戶做手工縫紉活度日的師付家里。
在麗陽田坑村成家后,母親雖然依舊家貧,可為了養大四個孩子和持好這個屬于自己的家,母親從不舍得多吃一口,更沒象別的農村婦女一樣,農忙時去田地里幫丈夫,農閑時則呆在家里。母親是年年農忙時下田,農閑時上戶替平常的農戶家做些縫紉活。好多年以來,母親都把在家里養豬喂雞下蛋換得的錢和上戶做縫紉活掙得的每一分錢都積攢起來,利用農閑時,請了村子里勞力上山砍樹和挖土燒磚,想過兩年樹干了,錢攢足了就蓋間自己的房。然而,命運卻讓人無法抗爭,母親說。
后來母親很老了,大概在她去世的前幾年,母親哀傷地講述給我聽這一段她生命歷程里最悲殘的遭際。。。
麗陽鄉那一年遭受到一場百年不遇的山洪劫洗,這場百年不遇的山洪不僅掠去她的家,她的就要蓋起的房子,還粉碎了她一切一切未來得及形成的夢。。。這一年,天底下最讓人承受不起的扼運降臨到她頭上,這一年母親的大兒子有十好幾歲了,卻一場大病死了,未及幾月,接下來是小兒子病死,再接著是丈夫……那一年,在人們的眼睛里整個麗陽鄉田坑村看上去坍塌了,可這時在母親心里坍塌的是這個世界。。。樸實、憨厚、愚昧、千百年來逆來順受而從不挑剔的鄉里人在受天災洗劫之后,卻對母親避之唯恐不及。。。重創之余,母親一直噙著枯澀的眼淚,默默掩埋了丈夫、兒子,同時也埋葬了她那個剛剛形成的家的基石。
實在無奈,母親一手抱起一個一歲多點的女兒,一手牽著一個四歲的女兒,離開了這個她本以為屬于她的家,開始了沿各村要飯的乞討生活……母親在她遭受一年之內亡夫折子的扼運后來到景德鎮。來到景德鎮后,母親有了兩件重燃她新生活一線希望的喜事:一是她找到了自已失散了多年,而且生活比自已過得要好的妹妹;二是母親有了我。
我是母親一生中的第三個,也是唯一的一個兒子。母親竟然又可以親人失而復得不再孤獨,又可以天天有我這個兒子轉在她身邊追著喊母親了。
所以我說,是我和景德鎮帶給了母親新生活的希望……
(二)這間小閣樓的木窗外,雪朵還在隨處地零零散散飄落著。
無論母親在哪做活,她都要經常帶了我在她身邊陪伴她。這一點并不只因為我是母親的唯一的一個兒子。而是因為在母親的潛意識里,有了一種滲入骨髓的對老天爺和對一個人的運命的一種戰戰兢兢的膜拜。
母親把這種到景德鎮后獲得的生活新希望,在內心在骨子里小心翼翼地呵護著,并將它轉化為忘我的勞碌。
母親生下我,把我帶到的這座城市像一切的南方城市一樣:古老、破舊、洋溢著風情,充滿活力。
這里整個城市也是擁山倚水而座。
一條長十三里,南北貫通,人流車流喧鬧、繁華的大街穿城而過。
與這條街并列自北向南的一條河流,依這座城市的邊緣,把這座城分隔成東西兩個部份;城東是繁華而喧嘩的市區,城西則是放眼一望的小山丘和縱橫阡陌的村舍小道以及農田。
這個時期,當地的人們還把城區隔河相望的這一邊稱做“西郊”。
這座同屬于母親和我的城市有著幾千年的歷史,雖然破舊,然而它以主產瓷器而自古以來舉世聞名。
城里人十之八九全沾著“造瓷”這個行當,即使是外來人口,也不外于是依托造瓷產業而衍生的“三產”人群。簡言之:在這座城里的人,不是買瓷器的,就是賣瓷器的;不是造瓷器的,就是搬運瓷器的。再與瓷器不沾的話,那這人干的活就一定會沾包裝瓷器的物或造瓷器的土了。
幾千年來這座城市會因瓷業興而振,因瓷業衰而萎;這座城里的人也會因瓷興而樂,因瓷衰而愁……,這座城市是緣瓷而“生”的,這座城里的人是緣瓷而“聚”的。交通、運輸、文化和歷史等等,無一不濃烈印記著造瓷業的痕跡,如果有人會問,這里最多余的東西是什么,當這里的人告訴你說,是破碎的瓷器時,你就會講:難怪世人會把它叫作“瓷都”了。
母親來到景德鎮生下我后,竟然十分關切當年那些對母親避之唯恐不及的麗陽田坑村鄉下人,母親把他們稱做親戚。
每年臘月是我們家親戚最多和我母親最忙的時節。
鄉下的那些所謂親戚們往往這個時候會七八個人一伙地來。他們這個時候來,我和我的父親都自然會異常的高興,因為農村一到臘月,芝麻啊,花生啊,年糕啊,凍米糖或爆谷糖什么的,鄉下人家多數已置備齊了。這個時候來到我們家的人,都會或多或少,無一人打空手地捎上這些年貨來。 父親最喜歡的是年糕。而我最喜歡吃的是香噴噴的炒花生。
也正因為是臘月,要過年了,母親也就比平時要破例地多花好多錢。
母親年年成了慣例地在臘月里,從市面上或者托人從瓷廠里買回來許多的瓷盤瓷碗和瓷湯匙等等瓷器,四只盤八只碗用舊廢紙包妥,用線或細繩一份一份地捆扎好,一堆小山似的放進床底的角落,然后就等著那一幫母親默念在心的同鄉們的到來了。
等到臘月二十幾的時候,鄉下的親戚們陸續地都來了。母親對于鄉下來的那些親戚到家里,每一回斷不會缺和必不可少的一整套接待規距是:安頓來人和他們的隨身雞籠子或蛋籃子,然后是燒水泡茶給他們喝,做點心給他們吃。
做給他們吃的所謂的點心在我的記憶里是這樣的:每人一碗寬寬的面條,面條上添上了些許臘肉絲、雞蛋絲和蔥花。雞蛋絲是母親用兩到三個雞蛋攤煎成薄餅,經過切成細絲后撒在每碗面條上的。
一碗在熱湯里的面條端上桌來,一眼看去,碗里的金黃色雞蛋絲和紅褐色的臘肉絲,以及那上面綠色間著白色、滾著細密圓圈的蔥花,不僅十分好看,就連夾雜著蔥花味、胡椒味彌漫開來的熱面湯氣味,真叫飽肚的人聞到了,也會肚皮咕咕直叫。。。
母親每一回煮面給客人吃,總會給我舀一小碗留著。一則是因為母親從心眼里疼愛我;二則卻是因為如果不同時也給我吃,那么,所有的鄉下客人們都不會好隨意動口吃。
如今我還記得清清楚楚,每每都有來客中的長者,一見到我時,都會把自己碗里的蛋絲和肉絲一股腦兒地全挾進我的碗里。母親每當在這個時候,總是悄悄地在一邊向我皺眉做眼色,同時她還不忘笑著臉,問起村東張家的媳婦生了是男還是女,等等。此后時間長了,我也知道了母親做眼色的用心和客人都會對我好的心意,于是漸漸地家里以后每來客人,我就會提早躲到廚屋去幫母親往灶膛里添柴,或替母親等著鍋里燒開水。
客人們吃完了點心之后,都會上街去各忙各的`。這回帶了籃雞蛋來賣的,臨出門前,會向母親問一問這里的雞蛋行情,特別是兌換糧票的多與少,他們一定會征詢母親的意見。如果是帶了雞來賣的,母親還往往會讓我跟著他們一起去。因為如果他們鄉下人帶著我,就會讓城里人看一眼明白,這些賣雞的鄉下人,在這里有親戚!至于鄉下人賣雞與城里有親戚有何關系,當時我是弄不明白,后來知道了,是母親告訴我說,城里人有時是會欺負他們鄉下人的。
等到傍晚的時候,上街去賣東西的親戚們陸續地都回來了。
母親的晚飯也都備好了。鄉下的親戚們對于母親不上桌,而讓他們上桌與父親同吃飯,都顯得很拘謹。鄉下人對于吃菜,更是往往要母親親手把菜挾到他們每個的碗里,他們才肯細慢地吃。
既使是這樣,他們對于母親不斷地給他們挾菜,往往都無一例外地要非常客氣地端起飯碗閃避:他們一邊向身后舉開飯碗,一邊不住地對母親講“多了多了”。有被母親挾了老大一塊帶皮的蒸臘肉擱進碗里的,還往往會自己又挾起那塊肉,放在碗沿上頓一頓,將肉沾住的飯粒抖干凈,然后再放回菜碗里。
三年過完,元宵節過后,春天一天天急來,空氣里處處都送來一股股涌動的、暖烘烘的氣息。
屋外邊大點的風一吹過,染了綠的樹杈上也會有一些蜷起的黃色萎葉,極不情愿地掉落到地面。
春天里景德鎮的那一條昌江河,綠瑩瑩的、泛著清波,自上游的安徽祁門發源地,漪麗而蜿延地繞經浮梁而來。
等我長大到十一、二歲時,。
母親來到景德鎮后,除了忙碌地一年四季找短工零活做以外,擱到手頭做的“常活”,就是為瓷廠的瓷工們縫做手袖。
手袖是景德鎮和景德鎮瓷工們專有的產物。
手袖,顧名思義就是一種如衣服的袖子一般,套在手上使用的袖子。一只手袖,象一節棉襖袖管那么厚那么長,做起來,卻又象衲鞋底一般,先把百十張碎布層層粘疊起來約一公分厚時,然后再用粗針麻線密密麻麻扎遍整個袖管。。。瓷工們知道,一雙用百十層布與粗麻線縫紉的好手袖,軟綿厚巧而且韌性足,不僅可以細細用上幾年,而且每當套在手上滿窯或者出窯端匣缽時的隔熱程度,和那種扎實穩妥的手感是難以用言語來表達的。。。。而在我兒時的深刻印象里,我們家屋子里最多的,堆碼得如同小山一般的東西就是手袖。
所以我說,景德鎮這座城市里的人十之八九全沾著“造瓷”這個行當。就連母親她也因為縫做手袖,而跟這座城市,跟瓷器,和跟造瓷器的人有了這樣一種潛在的密切關連。
吃過棕子,雨水時節一過,空氣里還洋溢的那種暖融融的氣息,轉眼間就飄散了,隨之而來的,是天氣開始漸漸躁熱起來。
景德鎮那條蜿延的昌江河水變淺了,早晨,濕氣褪盡的水面,在太陽的映照下折射著蒼白的波光;河岸上垂垂的柳樹枝,象給河里的波光做呼應一樣,在微微的風里擺蕩。
樹葉間逐漸增多的此起彼伏的知了叫聲告訴我們:夏天到了。
水泥廠生產水泥需要鵝卵石做原料。
鵝卵石雖然是生產水泥的原料,但鵝卵石純凈透明,說明生產水泥的原料含量就高。所以水泥廠需要經人工按標準挑揀來的鵝卵石;那時期是計劃經濟,水泥廠需要鵝卵石,只能由沙石公司為他們提供;然而沙石公司卻有一批在崗職工是專業開挖沙石的。
這一年的夏天,由于水泥廠急需一大批鵝卵石,所以我隔壁住的一位大嬸經由她在市里沙石公司的外甥,以我們街道居委會的名義為我們家居委會以及街道里弄的許多無業居民和婦女,得到了這個去河灘挑揀鵝卵石的臨時活。
沙石公司、街道和居委會說,挑揀鵝卵石的臨時工要找那些有體力、閑居在家而又希望找些活干的居民。
母親和街道里弄居民家的多數無業婦女一樣,是決不會放棄這樣一些臨時活做的。于是,隔壁住的大嬸、我父親我母親還有居委會的好多鄰居們都相邀一起,到整條昌江河河灘最大、鵝卵石最多的地方--“峙灘”,去揀鵝卵石。
父親那時的身體也還硬朗。他離職后一直賦閑在家,既使平時到每一年的秋后或初冬時節,他都要帶上母親和我一起到近郊的山上去挖樹根或者砍枯死的松樹枝當做燒柴。這回居委會弄到這樣一種簡單易做,而且實際上也不用花多大力氣的活做,父親自然也就一塊參加了。
父親母親他們一大伙后來被依據一種尖頭、寬肚、短尾,專門用于載運沙石的木船編作號,分成了好幾個組。
我是父母親的獨生子,父親和母親自然是不會他們自已外出干活而將我一人獨自留在家里的。
記得父親母親帶著我和被分到一個組的另外七、八個人,同乘一只木船一塊逆昌江河而上,到了“峙灘”目的地。
原來上游的昌江河水是那樣的淺呢。
清清淺淺的河床底一眼望去,全都是大大小小、形狀和顏色各異的鵝卵石。一大片河水稀稀嘩嘩,清清汩汩地流著,一路跳躍著,直往我們來的方向而去。。。
清晨天空的太陽,每次在我們船上的人一覺醒來的時候,照得總是那樣的臃懶和蒼白乏力。
母親他們干揀鵝卵石活的程式很簡單:每個組都由幾個男人專門負責用扁擔和兩只簸箕,往返地把自已組里婦女們挑揀過,并做上記號的河灘上那一堆堆卵石挑運上船,送到在船上負責驗收的船工那里測量立方記數后倒進艙里。
清晨的太陽,依然蒼白乏力地照著。
每天一清早,大人們開始上河灘忙碌后,五、六歲的我也閑不住,我會立馬也卷起褲管赤了雙腳,涉入淺河灘的邊緣,專一地去撿一些看起來大小一般,或溫潤白純或鵝黃色有很好看花條紋的卵石來玩。
后來我卵石撿得太多了,撿厭煩了,母親就用兩根細樹枝交叉綁扎起來,把父親給的一塊淺藍色很大手絹的四個端頭扎在一起做成漁網送我,一邊笑吟吟地望著我,讓我去河灘邊上找稍深一點的卵石小窩里撈魚。
慢慢地我也知道了小魚的一點習性:那就是捱近中午或人們正吃午飯的時候,水窩里的小魚是斷不肯出來的,因為小魚們也怕正午的酷熱,它們越接近正午就越往水深的地方鉆。等我摸到小魚的這種習慣以后,簡直就連那網都不要,也可以直接用手去抓到它們了。
母親每一次看見我撈到和抓到小魚,她都會笑吟吟地從河灘的鵝卵石堆邊上費力地直起身來看我的魚,并且還要歇下手來,幫我到船上找出一兩只白玻璃罐頭瓶,在河水里洗凈了拿給我,讓我養起那些小魚。
母親還教我給撈到的小魚吃我們吃飯時漏落下的飯粒,而對那些撈到的小泥鰍,則教我給它們吃碎末生姜。
母親他們在河灘上揀鵝卵石最受苦的時候是正午過后一直到太陽向西下山之前的那段時間。
天空中整個一上午都白晃晃的太陽,才挨近正午就轉眼變得熱灼起來。
人們在揩汗或直起腰身喘口氣,抬頭向上望一眼時,那太陽的白光里已經摻合了七彩的顏色,那光芒不僅眩目,而且扎眼。雖說是河灘上有一陣又一陣吹不完的濕潤而涼爽的河風,但對四周一覽無余的空曠,卻還是會讓人立刻感到一種無處藏身的對烈日暴曬的恐慌。
不僅如此,整個河灘上那一大片大大小小形狀各異,圓圓扁扁鋪滿一地的卵石,經過了烈日的暴曬后,也變得象擱進鍋里炒過一樣,滾燙滾燙的,叫誰也不敢脫了鞋、赤著腳板在那上面哪怕站一小會兒。
大多數揀鵝卵石的人也是同樣受不了烈日的持久照曬與河灘地上的熱氣烘烤。除了父親母親跟兩三個家里委實拮據的人,整個下午仍然呆在河灘上揀鵝石以外,其余的人全都會鉆到高高的河岸樹蔭下或者是船上的艙蓬里躲蔭。
我一邊坐在高高的河岸樹蔭下遠望著母親頭上蓋塊濕毛巾在挑揀鵝石,一邊讓陣陣的河風沖淡無處不在的悶熱。
淺河灘里的水,在每一個清晨都是清涼的。然而到了傍晚卻變得滾燙。
傍晚太陽已經往西落山,把整個半邊天燒得血紅的時候,母親和一幫婦女們都開始蹲伏在船邊不斷撩起河水來洗衣服了。
聽母親說 ,這河灘里的水堿性重,而且經過一天的暴曬變熱了,這樣洗起那些沾滿汗漬的衣服來,反倒可以少用很多肥皂呢。
每一天傍晚,每一天太陽已經西落,每一天半個天邊燒得血紅的時候,母親和洗衣的一幫婦女們都會在一邊不斷撩起的河水響聲里嘻嘻哈哈地開懷歡笑。
我至今依然記得那一串串相揉到那河水稀稀嘩嘩響聲里的歡笑,依然記得那鋪滿一地一大片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卵石與河灘。
我依然記得母親笑吟吟地從河灘的鵝卵石堆邊上費力地直起身來看我抓到的魚。
四到了七十年代中期,我已經長大到了16歲,已經初中畢業了。然而此時我的母親卻已經病倒,而且并于當年去世。
或許是母親長年過于勞累吧?
或許是母親自年青時候起就生活得過于艱苦吧?
或許是這屋外和大街上到處都在飄落著的雪朵過于寒冷吧?
或許是母親所行做的棉衣、母親所縫制的手袖、母親所挑揀的鵝石,消耗去了母親太多太多的對于生命的精誠和堅韌吧?
母親最終勞累得病倒下了!
母親的癥狀是慢性支氣管炎引發了慢性哮喘,再后來拖延到了心力衰竭。
從今天我有限的醫學常識看,最后奪去母親生命的主要病因是心力衰竭。
一直到今天為止,我時常會想:如果母親要是生存的狀況好些,如果母親的生活條件要是稍好一些,她的慢性支氣管炎是不是可以經過調養獲得荃愈呢?再不濟,既使母親由慢性支氣管炎捱延到了慢性哮喘,如果生存和生活的條件允許她老人家就此歇息下來,不再勞累了,是不是……,是不是可以防止引發心力衰呢?
如果這些都是肯定的,那么奪去唯一給予我無私關愛的母親生命的惡魔,便是那苦難的歲月和那過于漫長的艱難的生活了……!
木窗外的雪還在到處零零散散地飄落。
盡管我贊美秋天。
盡管我在沉醉那漫山遍野熟透了的秋天果實,可心底里更加思念著我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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