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冰的檸檬水雜文隨筆
“少冰的檸檬水，半糖的烏龍奶茶，是存放在奶茶店里，沒有互動、沉默的喜歡。”
駐在YS中學斜對面的果風奶茶站終于倒閉了。
帶著兩三個學校的流量，在眾多奶茶鋪、水吧倒了起、起了倒的混亂競爭中，果風奶茶站一直坐擁最高的人流量和永遠擁擠的吧臺站于不敗之地。至于那些小小的裝修別致的奶茶店，白天開業，學生們晚上就會去買一杯優惠然后邊走邊猜它能撐幾個月。
果風奶茶開了十幾年，除去最初盤下空鋪時的裝修，也只重裝了一次，吧臺也只換過一兩次，每季有什么新品，海報單撕了貼，貼了撕，學生常常趴在吧臺上，摳撓粘貼的價目表，浸濕了、暈糊了，就撕下來換一張新的，新推了什么飲料、臨時漲了什么價格，來不及印刷，就寫張便利貼糊在表的旁邊。看起來裝潢陳舊、old-fashion，但的確是學生最喜歡的店。
店鋪內有兩張小桌，但也坐不下幾個人，老板一般會擺三四張桌子在店外的街道空地，再支幾條長凳，室內不至于太擁擠。
本來以為果風奶茶站會一直開下去，占據每一屆YS中學學子的重要回憶。
至少倒閉之前，是這樣的。
學校里的干架無一不是從這里的相遇和挑釁開始的，每一對小情侶也是選擇在這里消磨青春。
果風奶茶站賣的最好的冰檸檬水，不是咸檸七，就是普通的冰鎮檸檬水。凍在冰柜里的新鮮檸檬切片，取兩片，倒一大勺冰塊，加一小勺氣味廉價的蜂蜜混檸檬味道的糖漿，再用純凈水灌滿。最開始是這樣的，一塊五就能買一杯，用的是果風里最大的杯子，小一點的一年級學生還得兩只手拿穩。夏天最熱的幾天，一杯檸檬水就能應付整個下午，甚至再加一節晚自習。
于是，到了周末，學生便會三三兩兩地來這。有錢的買加芝士奶蓋和全套小料的茶，沒錢的就會點一杯檸檬水，然后坐一起勾肩搭背地嘬吸管消遣掉一下午的時光。
后來有人提議，加一點點薄荷碎，味道會香一點。
又有人提，反正都是夏天才會賣的飲料，不如多加一點冰塊吧。
老板用的純凈水是從直連水廠管道的水龍頭流出的.自來水，雖然是自己組了可即飲的過濾器，但學生們總說果風家的冰塊化了后的水喝起來口感比純水好。
于是老板每次舀冰，都裝三分之一個杯子，至于學生們在吧臺邊喊話，基本都是“把冰塊換成冰沙”、“再多加點冰”或者“多加勺蜂蜜”。
只有關梓會叫老板少冰。
“檸檬水，少冰。”
沒有人會點不加冰的檸檬水，不冰的檸檬水，喝起來毫無味覺體驗，至于不能喝冰的人，那干嘛不選熱奶茶啊？
每次關梓點檸檬水，都會叫少冰。
“你為什么每次都叫少冰啊，很快就會化的。”同行的人每次都會問她類似的問題。
關梓最開始沒解釋，被問得多了，才回答說：“手拿著冷。”
但總覺得這個理由很牽強，既然關梓喜歡，那也沒什么可質疑的。
手抓餅、腸粉、炸土豆、手握壽司……每個夜晚，小城里散落各處的食攤就會聚到這里，在校門口擺成一條長長的美食街。
……關梓每次只是看，然后順路到果風奶茶站的門口點一杯檸檬水。
“檸檬水，少冰。”
老板彎進冰柜，麻溜地鏟著冰塊，聽著嘎啦嘎啦冰塊碎裂的聲音，老板飛速裝好了十幾個空杯子，再一齊扔兩片檸檬，手腳迅速地打開糖漿罐咻咻咻地舀蜂蜜甜漿，動作快得好像出現了殘影。
“檸檬水——這個少冰——你的。”
少冰的檸檬水——連老板都能把她的臉記熟了。
關梓從兜里掏出兩張一元，轉身到奶茶店外的長凳坐下，握著檸檬水吸溜吸溜地喝著。她習慣在店里坐一會兒，喝約莫小半杯，再起身往家里走。
?
就像自己只喝少冰的檸檬水一樣，那個人只喝半糖的冰烏龍奶茶，每次一定要加一份芋圓。
今天的關梓坐在那里，注意到他過來，每日不變的“烏龍奶茶，冰的，半糖，加芋圓”。
唯一不同的是中午買還是晚上買。
檸檬水兩塊，自己也不是天天喝，就算自己一個月三十好了；他的烏龍奶茶好像是八塊吧？再加一份芋圓，是一塊還是一塊五？一個月算下來好多錢啊。
關梓視線游離著，若無其事地喝著水，時不時瞄向他，看他和同行的男生說笑打鬧。
老板正在調飲料，他轉身過來，關梓移開目光。
每次在果風買檸檬水，總容易遇見他，大概有多少次呢？……十次的話，里面有六七次？想著想著，她才發覺自己又不經意間去看他了。她清醒過來，轉到另一邊喝水發呆。
噢，我好像一直都不小心看到他，但都沒有看到過他的臉欸。
“誰的熊貓茉莉奶蓋——好了——？”
“——奇異沙冰，誰的？”
“……”
“奶茶——冰烏龍半糖加芋圓——你的。”
老板弄完了飲料，幾個男生拿了自己的奶茶，說說笑笑推著單車走了。
關梓如釋重負般重重吐了口氣。
夏天喝冰鎮的檸檬水，冬天喝熱的檸檬茶。
關梓都覺得自己有點好笑。
他也是雷打不動的半糖烏龍奶茶加芋圓，夏天加冰塊，冬天要溫熱。
關梓的初中和高中都在YS中學，相同的路，她走了六年，相同的水，也喝了六年。
也這樣看了他六年。
每一個上課日。
從初一到高三。
關梓喝過幾杯檸檬水，他就喝過幾杯烏龍奶茶。
?
高考結束后某天，畢業生要回校取資料和學生檔案。不出意外，從此之后，他們將和YS中學再無聯系。
拿完東西，關梓照例去了果風奶茶站點了一杯檸檬水。
他也在那里。
想也不用想，一定是烏龍奶茶。
關梓坐著，這次她要坐在這里把這一大杯檸檬水喝完，因為外面太陽很曬，因為她想提前看一眼資料。
因為這是她和他最后的交集。
她沒有抬頭看他的方向，只聽見他和別人聊天的聲音。
不知不覺地，鼻子有些發酸。
就像檸檬水一樣酸。
關梓來學校找原來的老師聯系資料，過來才發現果風奶茶站已經倒閉了。整個門面拆得破爛，除了爛得不成形的吧臺和木架，地上盡是木板和碎屑。
關梓心里小小地掀起一點波瀾。
連這里都沒有了啊。
總要喝點東西吧，她心想。
果風奶茶站已經倒閉了，雖然有幾家小的水吧，但看起來都沒什么人。
關梓猶豫著去哪家點杯解渴的飲料，突然發現原來果風奶茶站的旁邊新開了一家奶茶店，裝修得不錯，里面似乎還有好幾個顧客。
應該味道不錯。
關梓心里想著，往新的奶茶店走。
推開門，吧臺前是三四個差不多年齡的男生，正在討論猶豫點些什么。
“呃，要不然讓這個小姐姐先來選吧？”
收銀臺的女生帶著歉意的笑容向男生們示意，然后又向關梓眨眨眼。
“……噢行的，你先選吧。”男生們回頭看她，點頭示意，后退幾步讓出位置。
有什么呢？
關梓看著菜單不知怎么選。
“有檸檬水嗎？”眼睛看著菜單，腦子還沒做出決定，嘴里卻脫口而出。
“有哦，我們有檸檬薄荷茶，是夏日限定款……”
“哦不，等等，我不想要檸檬……我看看……嗯……”關梓打斷對方的話，這次她并不想喝檸檬水。
她看到奶茶一欄，突然想到了他。
從來沒有喝過他喝的口味，他那么喜歡，是不是有什么特別之處？
“哦……嗯，烏龍奶茶，冰的，半糖，嗯，加芋圓。”
“嗯嗯，烏龍奶茶，加冰，半糖，加芋圓，十四元，收您十四，您的小票。”女生唱收唱付，關梓低頭取了票，點點頭走到一邊。
男生們好像也選好了，一個男生走到柜前，點了飲料。
“檸檬水，少冰。”
“檸檬薄荷茶是嗎？我們有中杯和大杯，您是要？”
“你家最大的杯子，”男生笑著說，“檸檬水，少冰。”
這是莫名的熟悉和陌生混雜的感覺，關梓抬頭，這才撞上對方的眼神。
兩雙陌生平靜的眼神里出現了一點波動。
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
仿佛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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