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節里憶家親散文

　　一、大姐

　　我記事晚，入學前的，幾乎沒有印象了，小學一二年級的，也不大清楚，三四年級以后的，還多少記得一點。

　　那一年，六一前，大姐用她的教學補貼，給我買了一身夏裝，就是一件背心加一條短褲。背心是白底藍條條的那種，應該就是海軍衫了吧，我很喜歡，記得短褲大約也是藍色的，淺藍的那種，也喜歡。

　　為什么會喜歡這身夏裝呢？更多的不是因為它是一套海軍衫，而是在我做小孩子的時候，不是每個小朋友的家里都會給買制服夏裝的，很多家庭是去扯塊布，然后回家自己做，甚至，不上學的小孩子，整個夏天，都是光著脊梁過來的。

　　話說六一兒童節前幾天一個清晨，早飯過后，母親給我穿上大姐給買的夏裝，再背上我的書包，高高興興上學去了。路上，不知怎么了，就和同學打了起來，打來打去，結果是皮肉頭臉啥的都不怎么受傷，獨身上的這身新夏裝受損，主要是給弄臟了，抹上了團團的泥污。看著新衣弄臟，異常難過，更為放學回家如何向爹娘交待而犯愁，心里郁悶死了。

　　然而，夏裝被弄臟較之接下來發生的事，是微不足道的。

　　原因在于就在這個兒童節里，學校要演節目，每個班都要有節目，最少一個。

　　也許是近段時間我在班里沒大做壞事罷，也許近段時間我在班級表現超好罷，抑或，那套夏裝忒靚眼了……總之，今年我們班的節目，班主任讓我演。

　　我傻眼了，是真的傻眼了。讓我演？天地可以為我作證，我那會兒在班里就是一小嘍啰，整天都是跟著班里的那些“大人物”后面打打鬧鬧跑跑龍套的角色，演節目這種“高大上”、這種為班級露臉爭光的事，是從不關我的事啊，怎么會派到我這個小嘍啰頭上？天爺爺、地奶奶啊，這不是在要我命嗎？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啊。這還倒在其次，問題是我是真的演不了而且真沒謙虛啊。那天，我都快愁死了，怎么辦啊？可悲的是，我沒有一點辦法，因為我不敢對老師說我不演，雖然我真演不了。因為我那會兒雖然樂意跟在人后起哄瞎胡鬧，但也膽小怕事。原因在于給我買夏裝的大姐就在學校教書，而且就和我的班主任在一處辦公，上午才犯點小事，中午，最遲晚飯，就會告訴爹娘。這就是我的大姐，給我買夏裝的大姐，同時也告我狀的大姐。如果可以挑撿取舍的話，我相信我那時候肯定會寧愿不要夏裝。但是，沒這好事。實事上，我也怕大姐，事實上，我們那時候，只要怕爹娘的，沒有不怕哥姐的，除非不怕爹娘。可是，哪有不怕爹娘的？

　　那節目是個對口詞，原先大約是個對口快板，是因為不會打板嗎？忘了，反正最后就是與叧一同學上臺他一句我一句演成了對口詞。

　　天地良心，我真下功夫背詞了，背得滾瓜爛熱。后來演砸了被老師領下臺來，那真是個意外。再后來，是被大姐拉一邊訓話。訓話時我不吱聲，但我也扺死不承認貪玩不背臺詞。其實，我是知道為何演砸了，但我不說，因為說了也沒有用，大姐她不會信。

　　那天，上臺前還一切尚好，往臺上走時也不錯。可是，站定要開口說詞時，壞了，我看到臺下雖然靠邊站著，我還是看了到母親居然也在，在看節目。那個時候不像觀在，幼兒園里演節目，爸爸媽媽不用說，爺爺奶奶姥爺姥娘也要去看。我們那個時候，不是這樣，不去是正常的，去了才是不正常。所以，當我甫一看到母親，心就為之一驚，接著喉頭為之一哽，眼前立碼一花，腦子里就唯白茫茫一片真干凈了。剩下的，也就是結局，實在是不必贅言了。

　　這件事使我一直郁悶，郁悶了多少年。在那些年里，我幼小的心靈受到了極大的挫傷，這挫傷，在我的心底深處，是早已將大姐買的好看的夏裝好處，給抵消的凈光還覺不夠。原因在于，我演砸了大姐還冤枉我不認真背臺詞;而且，更重要的是，我雖然嘴上不說，但心里嚴重懷疑班主任之所以叫我演節目，多半是大姐在班主任那里使了“壞”。

　　我那時候對大姐的感受，就二句話：一是愛憎交集，二是敢怒不敢言。

　　二、二姐

　　我前面說過，我記事晚。

　　到我長大成人的時候，當一家子坐在一起的時候，二姐常常控訴母親偏心，同時也常常指著我說:“別沒數，好好表現，你是我看大的……”云云。我呢？當然就得好好表現，姐為大嘛。然而，心里不大信，就背后問母親，母親就悠悠地說:“你二姐不看怎么辦？我要干活，你三姐還小，委屈你二姐了，為了看你，學都不讓她上。你小的時候，經常是跟你二姐說：“打明起，別上學了，看你弟。”

　　“那二姐怎么畢業的，還上了大學？”

　　“你二姐用功，自己看課本學，抱著你到學校窗外看老師教書，每個年級上不了幾天，也能考上，跳級……”

　　二姐將我帶大這事，已成事實。但我是真沒印象，可有件事卻還記得。

　　那一年，二姐上大學了，春節回來過年，返校前，嚴肅地對我說要好好學習啥的，還叫我要給她寫信，有什么事都可以對她說，總之，教導了一番。我那時侯，大約上六年級，要么是五年級，挺沒正事，整天就是和一群熊孩子混著玩，啥學習不學習的，老師連作業都不部置，學啥呀？問題是哪有學習的，好些人還在變著法逃學呢。所以，對二姐的教導，也就敢怒不敢言，左耳聽來右耳冒出而已。

　　時光飛快，轉眼離二姐的教導已有一個月，接著二個月或三個月又過去了。一天，好像是三姐來問:“你給二姐寫信了?”

　　“沒！”三個姐姐當中，我唯沒有懼意的就是三姐。因為，三姐比我大不了幾歲。

　　“怎么還不寫?”

　　“不用你管。”心里話，你也管我？

　　“等會告訴媽。”

　　“告唄。”

　　雖然嘴硬，但還是寫了。奇怪的是，寫給二姐的信不知何故被三姐看了去，看了去還不算，還當我面背給母親等聽:“當我穿上那雙鞋，在球場上打球，該多威風啊……”

　　在我安下心給二姐寫信時，由于自己的可以拿出手的亮點實在沒有：學習方面提不起來所以不用提；再是整天就是瞎玩，這個不能提；唯一稍算點正事的是還喜歡打球，而且打球的時候就特想要雙“回力”鞋，白色的、鞋底較厚且有彈力的那種。所以，平生笫一次寫的信就是張口跟二姐要鞋，要“回力牌”球鞋。而且還被三姐看了去，又當眾背給大家聽。

　　母親知道后挺不愿意，意思是：“你二姐還上學，哪有錢買鞋？”我哪管這些啊，還挺理直氣壯，心的話是二姐說有什么事都可以說的。所以，當時是絕會不將二姐有錢無錢當會事，當會事的是對三姐一肚子私憤:“哼！看我信，還那樣口氣當眾背誦。”

　　那之后，一個星期，二個星期；一個月，又一個月。始終沒有消息，到后來，我都將要鞋的事淡忘了。一天，我收到二姐寄來的我所想要的“回力”鞋。當然是高興，當時沒想也想不到太多，比如買鞋的錢是怎么湊齊的？這件事是直到我長到很大很大，偶爾想起時，才明白母親為何不愿意我問二姐要鞋；才明白因何等那么久才將鞋寄回。二姐是在湊錢，二姐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錢，二姐只能一點點省，省幾個月。

　　我想問二姐：“那是你從伙食費里省出的嗎？”

　　實事上我并未問過二姐，這話是我自己在心里問的，問這話時，我的心在顫抖。

　　三、三姐

　　三姐，是我家人中，最不懼的一個。但，這并不妨礙我對她的欽佩。

　　三姐上學的時候聽話且是班干部這類的事不算，因為咱不稀罕，咱是班里的小嘍啰，那么多年來，從未想過要去當班干部。所以，不欽佩這個。

　　三姐也在學校唱歌跳舞演節目，且登臺表演時不掉鏈子，這個是我所欽佩的。因為我上不了臺，因為我上臺掉鏈子。

　　我常常親眼所見，三姐她們一幫女的，排著隊，走著好看的小戲步上臺演出：每人左手拿一碟子，右手拿一筷子，翩翩出場又翩翩起舞，舞時，還那么多復雜動作，都能記準且跳不錯，還邊跳邊唱：“手拿碟兒唱起來，小曲好唱口難開。”唱的跳的都好。

　　再一個，三姐個挺高，在高中是籃球隊的，曾代表高中去縣里打過比賽。這一點，挺欽佩，不僅欽佩，而是有點知音的感覺。這，當然是因為共同的志趣與愛好容易獲得好感。因為在打球這事上，我也愛好，而且，我自信我的成就比三姐高，她是高中才去縣里比賽，而小弟我上六年級時已經去縣里打比賽并且還是打主力的。值得夸耀的是，在所有球員中，俺最小，沒有之一，才十三四歲啊，很有成就感哦，這也是我學生時代唯一能拿出手的榮光哦。所以，日常里，和三姐有話說，至少，可以聊聊打球的事。在幾個姐姐當中，對大姐、二姐的感覺，就是畏懼，就是想離她們遠點，免得找不自在；對三姐就不同了，心里沒有障礙更無畏懼感，離得近，也不怕。

　　記憶中，三個姐姐中，只有三姐肯和我一起玩。五子棋，還有象吃獅、獅吃虎……老鼠與象同歸于盡的那種棋；還有打“爭上游”的撲克牌，統統是三姐教給我的。在那些只有貪玩且時時有寂寥的童年里，有個姐姐，而且肯與一起玩的姐姐，實在說是件幸福愜意的事情。

　　印象比輕深的事情是三姐帶我去別人家玩，那是冬天，街上的雪很厚，并且那雪多半還仍在飄落。在別家也不記得都玩什么，或許是聽大人講故事，嚇人的故事，只記得玩到很晚。那時節，村里沒有路燈，夜里八九點鐘已是很晚。此時，小小的山村，維一片靜謐，只偶爾有一兩聲犬吠，雪在飄落，風在飄雪的夜空，嗚嗚作響。在這靜謐的雪夜，三姐帶著我，在沒有行人街上，回家。在回家的路上，我感覺到三姐在害怕，起先是拉著我走得風快，想早點到家，因為三姐在害怕，雖然我不知道三姐在怕什么？或許是那些嚇人的故事；又或許純粹就是因為月黑風高。到后來，干脆拉著我手往家跑，這之中，既使三姐跑得再快，卻總拉著我手，不丟下我……

　　這情景，到今天，仍憶得出。從而，已然成了一幅畫，一幅與那首唐詩內容相輔相成的畫：“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就在現下，三姐遠在英國與女兒在一起，飄洋過海，遠隔重洋。雖然離得遠，心卻依然很近。前幾天給她發信息調侃：“什么時回來？他鄉水土不養人，蠻夷文化凈害人……還是早點回家的好。”其實是牽掛，國外太亂、太不安全了。好在是在英國，不是在有著“自由、民主”的、經常有著的美國；更不是在被美國“民主”了的利比亞、伊拉克和阿富汗。我真的希望三姐她早些回來，世界太亂七八遭了，還是覺得，如今放眼世界，終也是風景中國獨好；說到底，還是家里最讓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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