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父親的擁抱是我夢寐以求的散文
我是個八十九歲父親的孩子。我的父親，健在安好。但是有生里，父親是欠我一個懷抱的。我不知道植于心底的這一夢想是否自私。但它的確壓抑著我年復一年。
很多時候在夢里想做回幼時的自己，讓父親完全的擁我入懷。躺在父親溫暖而寬廣的胸懷里，聽著父親強而有力的心跳，像同齡的孩子撒嬌在父親的懷里，應該如融入大山的懷抱一樣幸福吧？那是一個人，從母體的胎衣里便渴望得到的，親情與深情的父親的懷抱。躺或偎在那樣一個我僅憑想像，便足以如此醉心的懷抱！會否，讓我猶如睡入一個天方夜譚般遙遠，踏實而香沉的夢里，不忍醒來？
這一個冗長的，伴了我四十年的夢，它依然隱蔽在實現的邊緣，且漸行漸遠。遠得我可望而不可及，令我時常會想：若干年后，這個夢也會隨年邁的我，歸于泥土……那么，父親的擁抱便成了真正意義的夢想。
昨夜，好像已睡，依稀如夢，但又如此清晰的見到一幅畫，是小時候我最愛的臘筆畫。透著童稚。整體顏色是淺淺的綠，明媚如初春的暖陽。畫中有房子，尖屋頂的那種，墻上有明亮的窗戶，房頂上的煙囪，繚繞著徐徐上升的炊煙。那種，炊煙上升，滿屋飄香的黃昏。屋旁有樹，還有通向院外一條彎曲的涌路。路旁的小草刻畫用心。細節里能透出幸福感極強的那種畫面。想必，那樣溫馨的居所里，應該住著幸福的一家人吧。朦朧中睜開我幸福的眼睛的時候，那幅畫依然清晰真切的閃現在眼前。但我，多了一份深思。
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這是否是我童年的一個愿望，一直隱藏在歲月的盡頭？亦或心靈某個久遠的角落——一個極度渴望的家的模式。四十年過去了，這個夢依然是不可及的。如此寧靜的院落，有的應該是幸福，還有溢滿院子的和睦。不應被父親獨角戲般的罵人聲所充斥的。
每一次掀開這一切，便如掀起我心底欲蓋彌彰的疤。再次愈合，需要一個長長的時日。
父親經常是毫無緣由的，或提起多年前的往事，或翻著似有似無的陳年“舊帳”。在酒足飯飽的晚間，肆意的聲音，毫無顧及的回蕩在那個破舊不堪的院落。每一次，我們與母親膽戰心驚如臨大敵。不能想象，那個世界上我們最親的父親，骨肉相連的情脈。在鄉村寂靜的夜晚，淺淺的院子，罵聲響徹到大門外的胡同里，是那樣的清晰。清晰的讓人感到無地自容。幾間房子里靜的出奇，只有父親的罵聲，震的人心里壓抑到極點。
最盼望的事情是父親的罵聲漸小，屋里有從坑上伸腿準備下地的聲響。那時，我便由母親示意了，以最快的速度從院里跑進屋子，把地上父親的鞋子，小心翼翼的放到他的腳下。院子里散落下父親長長短短的咳嗽聲，身體略顯搖晃的穿過院子，邁出大門，奔向賭局。于是，母親與四個女兒，終可長長的透一口氣。母女的情緒在緊張的氛圍中稍得舒緩，接下來總有難耐的幾分鐘的'寧靜。那種靜，如暴風雨過后的沉重，瘡痍滿心。一時在苦難的情緒里無法回轉的時間。那樣的日子是常態。曾有一度，我們勸過母親，要不要和父親分開過。母親性格中是有懦弱成份的，這是我們當年的想法。現在想來，母親經年累月這樣的日子里不離不棄的承受，可能有我們無法明知的原因。
父親對于酒的迷戀，愈加強烈。一日三餐，可無飯不可無酒的生活。直到幾十年后的今天，我依然不懂父親為什么對酒的癡迷到了忘我的境地。嫻淑端莊的母親是父親迎娶的十五歲的新娘。民國時期穿著旗袍、梳著漂亮的圓頭、裏著“三寸金蓮”嫁給了父親。母親，是姥姥四子女里唯一的女兒。但她的勤勞，節儉，嫻慧是得到莊里人公認的。父親是否因了家庭無子緣由，在重男輕女的農村，讓自己處于鄉鄰間的劣勢？也許吧。否則，讓父親如此這般的迷醉于酒精而不顧家人呢。
這世上，不是每一個父親都是兒女心中那座屹立不倒的山。很多年，我不認可酗酒行為的人，也源于那種根植到幼小心靈里的驚悚，那種漫延于家庭每一個角落里的殤，成為了我一生都揮之不去的烙印。
多想有一個畫中的家，家里充滿了父親給予每一個孩子如山般寬厚的愛。如果有來生，多想有一個不酗酒，清醒有愛的父親
時常擁我們入懷，讓孩子的成長里，父愛摻揉一體。
我回到家鄉，是離家三十三年后的清明時節，尋覓到那個童年的家，那座飄搖斑駁的老宅，母親作古多年，老姐們早已遠嫁他鄉。
進入院子，讓我再一次回到童年的記憶，或清晰，或模糊……遠遠的，看到父親瘦弱佝僂的背。這個給了我二分之一生命的男人，每走一步腳底便會發出鞋子與地面的磨擦聲，緩慢而沉重。風把他空蕩的衣衫吹起，全然沒有了年輕時，我們害怕的兇悍。那一刻，我似乎把多年來心底對于父親的怨與痛都釋然了；那種若干年的成長過程中，心底不忍觸碰的痛點。良久沉思……一聲長嘆里我不自主的選擇了放下。生命的恩澤，惻隱之心，于我的心底不覺躍起，化做了長長的，流不盡的眼淚。
我，想擁抱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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