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的年豬湯的抒情散文
早上剛8點，手機響了，一看，是幺舅打來的。電話里傳來幺舅同往年一樣興奮的聲音：要到了不，屠子馬上要下刀了哦！幺舅所說的“下刀”，就是到了正式宰殺年豬的時辰。他希望我能與他一同分享這份喜悅，而我卻還賴在床上。
隆冬早上，被窩是最讓人缺少抵抗力的地方，尤其是在周末或節日里，我也如此。但是，再暖和的被窩，終究不能抗拒電話里幺舅的殷殷期盼。
剛一入冬，幺舅便照例早早打來電話，話不多，內容單一，也同往年一樣，依舊是說，元旦節他要殺年豬，請我們去吃年豬湯。我心里清楚，樸實的話語背后，隱含著的是幺舅那份濃濃的親情！
我的父親是獨生子，在祖父年過六旬后才出世，是名符其實的老來得子。聽父親講，當年我家在小鎮上還算殷實，可天有不測，父親8歲那年，祖父撒手西去，祖母和我父親的生活境遇就每況愈下，直到父親60多歲隨祖父而去時，老人家也沒過上一天真正的好日子。而我的母親，有兩兄兩弟，只我母親一女。四個舅舅和先后入家門的四個舅媽們，雖一輩子生活在農村，卻一直居住生活在一起，相處得甚是和睦，也一直對我們一家關愛有加。無論是地里的時鮮莊稼、蔬菜瓜果，還是家里的生豬、黃牛，只要能吃能宰殺了，他們都會想方設法帶信過來，讓我們一同分享。
舅舅家遠在貴州赤水一個偏僻的鄉村，記得兒時，我們兄妹四個都特想過寒暑假。不僅僅是因為假期好玩好耍，是因為無論是寒假，或是暑假，都會去舅舅家耍，準確地說，是去混上十天半月的伙食，舅舅和舅媽們用勤勞的雙手，捧出豐厚的果實來幫助清寒的我們。那時，我們年紀尚幼，一直在小鎮上生活，爬山涉水走山路確實不在行，約三十公里的山路，需得耗時四、五個鐘頭，但從沒落下過一次去舅舅家的機會。那時，父母微薄的工資，不足以解決我們一家六口的基本溫飽。暑假時，少不了新鮮的糯玉米和白米飯；寒假里，他們更是慷慨地用香噴噴的年豬湯和熏得臘黃臘黃的臘肉，極盡可能地為我們改善生活。因此，每年的寒暑假，舅舅家都有我們兄妹的身影，以至舅舅所在生產隊的鄉親們，至今都能準確分辨出我們兄妹誰是老大老二，誰是老四老五。
在舅舅和舅媽們的幫襯下，我們兄妹幾個漸漸長大了，先后工作和成了家。漸漸地，除了母親偶爾回娘家去享享“清�！蓖猓覀內ゾ司思业拇螖祬s越來越少了，日漸蒼老的他們，恍若間在自己心中似乎漸行漸遠。相反，是他們常常拎著大包大包的農特產品過來看我們。而今每念及此，心中頓生愧意：竟然忘記了應該常去舅舅家走走看看��！
如今的舅舅和舅媽們不再沒日沒夜耕種勞作了，最小的幺舅也是60多歲的花甲老人了。日漸老去的他們，再沒有更多的精力去田間地頭耕耘。翠綠的竹木山林，早已替代了昔日的良田熟土。唯有喂養生豬的習俗，舅舅和舅媽們仍然堅守，除了對自己耕作了一輩子的土地的不舍，還有那解不開的一年復一年的年煮湯情結。
臨近午時，姍姍來遲的我們依舊得到舅舅和舅媽們的熱情相迎�？吹贸觯瑵鉂獾哪晡对缫褜懺诹怂麄兌褲M幸福的笑臉上。擺放在案上的豬頭，意味著幺舅今年又一舉拿下了兩頭大肥豬。院壩頭、蘿筐里，滿是晶瑩剔透的鮮肉，讓人垂涎欲滴；堂屋里、廚房中，四處漂蕩的香味，更是讓人欲罷不能。舅舅們熱情地招呼著前來道賀的客人，舅媽們歡快地跳躍著美妙的鍋邊舞，俊朗的表哥揮舞著神奇的鐵勺，在偌大的鐵鍋里鏟出一道道佳肴，年輕的表嫂攪動著柴禾，在熊熊的灶堂里撥出一串串火苗，把滿屋人的臉龐映得彤紅彤紅……
走出院壩，兒時熟悉的層層梯田盡現眼前，只是如今，多數水田已不復存在。目光所及之處，蔬菜、石斛清香漂灑，翠竹、果樹隨風搖弋。退耕還林政策，早已在這里落地開花，村級公路蜿蜒逶迤縈繞在村落院壩間；多情的土地上，一幢幢小洋樓錯落有致的鑲嵌在青山綠林中，在大山的映襯下，顯得格外亮麗耀眼。在這里，有我太多美好的'記憶，有我太多有趣的童年秩事。山坡巖石間，有我早出晚歸牽著山羊讓其長膘的樂園；曬壩庭院中，有我與舅舅和舅媽一同抗雷電、迎狂風、戰暴雨搶收糧食的賽場；田間地角上，有我采挖野蔥、側耳根為年豬湯席添佳肴的好地方；房前屋后里，有我與小伙伴們一同做游戲藏貓貓的好所在。也曾記得，當年尚未成婚的幺舅稚氣未脫，在高高的山梁上，是他陪我一同觀紅日，看那紅彤彤的太陽從太母山頂噴薄而出和靜看山間云卷去舒；在淺淺的山澗里，是他陪我一起看落日，看那暖陽陽的太陽從太公山巔徐徐落下和細品天邊萬里霞光；而皓月當空時，則是人稱“孫二殼子”的二舅為我們講述著一則又一則精彩的民間傳說和神話故事……
幺舅媽扯著洪亮嗓門吆喝開飯的聲音打斷了我飄飛的思緒，大伙紛紛圍坐在桌前，盡情享受著熱氣騰騰的美味，暢想著來年美好的未來！爽口油潤的冬筍排骨湯、細膩糍糯的回鍋肉、湯鮮肉翠的粉腸以及血皮菜炒嫩豬肚、肉絲芹菜、菠菜血旺湯、涼拌側耳根、醋熘白菜，一一上桌，應有盡有。傾刻，竹筷飛舞。生活在城里的我們，平日里是無緣享受如此原生態美味的。觥籌交錯間，大伙兒已不知不覺在桌上“忙活”了一個中午，卻也沒能把桌上的東西“掃蕩”完。
此情此景，我的腦海中浮現出多年前我們兄妹在舅舅家混伙食的場景。雖然那時，舅媽們沒有如今的大魚大肉款待，但那時桌上大碗大碗的臘肉、白嫩白嫩的豆花，也讓我們敞開肚子過足了癮。菜品雖然簡單，卻也是他們勤勞簡樸省下來的，是他們用無私博大的仁愛，慰藉兒時缺衣少吃的我們。
舅舅和舅媽們如今的生活，已是芝麻開花節節高了：小洋樓拔地而起，電視、空調、自來水、太陽能熱水器等，應有盡有。每逢冬日此時，舅舅家都會飄出年豬湯濃濃的香味，都會傳出一家人歡快愉悅的笑聲。
當然，每年吃罷年豬湯后，都會重復著同樣的“故事”。舅舅和舅媽們照例張羅忙活著，毫不吝嗇地把自產的綠色環保食品：各種肉類、禽蛋類、竹筍類、豆類，直至各種時令蔬菜，林林總總，都捧出來，不塞滿車子后備箱，不會罷休。我知道，他們是在寄物于情，是期望我們，永遠能夠記住他們，期望我們大家，永遠過得都好！
離別的時候到了，舅舅和舅媽們嘴中還不停叨念著：有空記得一定要經常來�。∥抑溃院竺慨斃笾t了橘子熟了的時候，每當魚兒肥了羊兒壯了的時候，每當鮮竹筍從地里冒出來的時候，每當年關臨近又要宰殺年豬的時候，他們都會早早地打來電話，而我，還會有什么理由不記得去舅舅家走走看看呢？
望著后視鏡中越來越小卻一直揮手的舅舅和舅媽，我在心中默默地對自己說，以后一定常來看看他們，不僅是為舅舅和舅媽們美味鮮香的年豬湯，更是為他們在看到我們幾兄妹時那一臉的燦爛、慈愛和永遠幸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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