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盡甘來的日子抒情散文
齊順林和齊白石同姓，開化縣池淮鎮路口村人，我們都叫他齊老師。因為他教過我們兩年的初中數學課。年紀大了，更加關注身邊的人和事，年少時經歷的往事早已成了一段記憶。直到前幾天的一次聚會上見到齊老師，才聽到一些發生在他身上的鮮為人知的故事。
齊老師比我大十二三歲，差不多一個生肖輪回。上世紀五十年代，齊老師有七個兄弟姐妹。本應是一個其樂融融的大家庭，可在那個物質極為匱乏的年代，鬧饑荒剛過去，普通家庭能填飽肚子已非常知足，讀書對齊老師來說，成了遙不可及的事情。因為子女多，家中還有比他大幾歲的哥哥，家里首先供大哥讀書，接著才會輪到他上學。齊老師只好在家天天趕著一頭壯水牛在山間地頭啃著青草，為家分擔一部分勞力，盡可能多賺點微薄的工分。
牛很老實，但脾氣也有倔的時候，有時會東奔西跑，放著幾頭牛也會走丟失一頭，找牛也是個累活，整天茫無目標地找，真夠嗆。當時齊老師放牛，也會為牛煩心吧。
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的農村，齊老師到了該上學的年紀，可家里供不起兩個小孩同時上學的費用。他知道命運的沉重，想上學父母卻無能為力，他想讀書，卻不得不在山上放牛。齊老師渴望著改變自己的人生道路，在那個特殊的年代，他知道只有讀書，才是改變命運的最好方式。但對他這樣困難的家庭讀書考上大學簡直是望塵莫及。他不甘心成為放牛郎，一直盼望著上學，十四歲那年，他終于盼到了上學的機會，因為年齡偏大，小學只讀了兩年，他必須發奮把小學的課程讀完，完成初中兩年學業后，因為就近沒有高中可讀，于是繼續回家務農。可他打聽到本地沒有高中，可以到毗鄰的江西省就讀。因為路途遠，江西省德興市新崗山鎮離張灣鄉有七十多里地，當時沒有汽車，即使有汽車通行，也付不起昂貴的車費。讀書，對他來說，真苦啊！可是他不怕苦，硬是靠著堅強的毅力，雙腳踏破鞋底，起泡是常有的事。苦歸苦，累歸累，但他知道這是改變人生最好的一次機會，他要緊緊抓住，決不放棄，冬天冒著寒冷，咬著牙堅持，夏天頂著烈日，雙腳忍著痛，來回在池淮鎮和德興市新崗山鎮兩地穿梭。齊老師的求學歷程或許可以用這樣的詩句體會：
我們出生在新社會，
那時的陽光，那時的云彩
擋不住清貧的年代。
父母的收入用屈指可數的工分描繪。
寄宿的我們用雙腳體會學校和家的滋味，
肩上扛起一坨大米，沾滿父親的心碎。
手握一瓶霉干菜，裹著母親的辛酸淚。
鋁制飯盒刻上自己的標記，把一生的冷暖鎖進木柜。
身披粗布棉衣，稚嫩的臉龐寫滿青澀的意味。
一間二十平米的宿舍開滿歡笑，享受青蔥的歲月。
老學校、舊校舍不復存在，
新生活翻開嶄新的一頁，任我們盡情回味。
埋在心頭的思念長在黑白的發間，
像電影鏡頭一樣漸漸沉醉。
1977年我國開始恢復高考制度，齊老師正好趕上這個好時機。第一年參加高考，分數公布下來，他上榜全縣頭名，還是第一個應屆生。不容易啊！但由于家庭原因沒有通過政審，上大學機會落空了，后來又考了一次，差一分，又于大學失之交臂。想當年，步行七十多里到江西省求學，在這樣的困難面前，他沒低頭退縮，也沒流過一次眼淚。這次上大學的機會從他身邊白白溜走，他怎么也想不通。人生的路真難走，他第一次流下了傷心和無奈的眼淚。
命運多舛，但生活還得繼續。從此，齊老師開始走上了代課生涯，從開化的馬金初中，到毛坦初中，后來回家鄉任教，轉為公辦教師，再到金華教育進修學院取得大專學歷，這一走就是三十多年，這些年的.坎坷心酸，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一個人默默地埋在心底。可喜的是他的苦心沒有枉費，多年的努力獲得許多驕人的成績。他曾在池淮初中教過四屆數學班級，連續獲得全縣中考數學成績第一名，曾多次帶隊參加縣數學競賽，成績均名列第一，同時他還帶學生參加當時金華地區數學競賽，也獲得了驕人的成績。
三十年前我在毛坦中學讀書時，教室和宿舍簡陋得不得了，電燈的光線非常暗，停電也是常有的事。因為家境貧困，就用墨水瓶自制一盞煤油燈，用棉線做燈芯。在點燃的煤油燈下看書，燈光隨風飄動，光線忽明忽暗，刺激眼睛的瞳孔，時而放大時而縮小。雖說條件艱苦，但學習的熱情不低。學校的師資力量薄弱，除了正規編制的教師，還有許多代課老師。那時，因為教師少，代課老師經常走馬燈似地輪換，走了一個，又來一個，成績時好時壞。有幾個尖子生成績還是不錯的。數學老師是高中畢業的齊老師，他也是代課老師，人比較高大，長得一副鷹鉤鼻，頗具老外的模樣，脾氣不大好，對學生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有時會“惡狠狠”地“罵”學生，但從不會用板子抽打學生的手心。我們特別喜愛和他套近乎，喜歡聽他的數學課，老師認真教，用真心和執著獲得學生的認可，學生用心學，我們班的數學成績一直不錯。記得當時正學習幾何證明題，當齊老師把題目抄在黑板上，學生先仔細思考幾分鐘后才鼓起勇氣，或舉手或上臺用粉筆答題。可個別同學把題目剛瞅完，就立即會給出作答的手勢，多數人還沒反應過來，那幾個同學早就應聲道出了證明的全過程。這都歸功于齊老師教學方法得體和教學風格嚴厲。可好景不長，初二第二學期，齊老師突然不辭而別，急壞了我們，多方打聽，都說齊老師走了，以后不會回來了。
當氤氳的炊煙裊裊升起，便會打開思鄉之情，毛坦初中在他心里一直是一個溫暖的庇護所，漫漫的回家路驅使他重拾起那段不曾忘卻的記憶。歲月悠悠，青春遠逝，內心的傷痕漸漸被時間磨平了。
如今，齊老師退休了，在家過著清閑自在的生活。他常常走出家門望著西邊，若有所思，冬日的陽光照在他那微胖的臉龐，嘴角總是掛著欣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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