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醉撈刀河-上山去-扛樹散文精選
聽大人說,沙山袁家現在的大屋是我爺爺的爺爺以上輩份人所建,已有超過百年的歷史了,一路走來,遮風擋雨,住過了不知多少代人。隨著社會的發展,生產和醫療技術的進步,現在人口已經膨脹了,住房已有些緊張。為了提高生活水平,也為青年們將娶媳婦,成家立業,擴大地盤、蓋新樓也已成了當務之急。
在我們的后山上,由于年年砍伐,能夠用來蓋住房的樹木已所剩無幾,只有二十公里以外的深山老林里還藏有不少,老人有句順口溜:“好個大鯢洞,番薯齊屋棟,不吃肚子懆(餓的意思),吃了肚子痛”。正巧,我的堂哥、堂叔們,常去大鯢洞扛樹回家,那兒是個什么樣的環境?我一直有些好奇。
待插好了晚稻,又干好了田里的其他緊要事,天氣也開始轉涼了。在一個秋高氣爽的早晨,堂哥堂姐們一堆人正準備去和大鯢洞一樣屬深山老林的“楓林”洞,去扛樹,被我聽到了,我在大哥的反對,媽媽的默許下,帶了幾元錢,也跟著“大部隊”出發了,一路穿過高標塅,又穿過“秧田大屋”,跨過撈刀河,進入了“山田公社”的范圍,又登高經過“馬尾皂水庫”大堤,即正式進入大山區了。
馬尾皂水庫是瀏陽市北區第一大水庫,普遍水深近百米,水系長十余公里,貯水量與新疆的“喀納斯湖”相當,站在高高的山峰上望去,有著茂密森林覆蓋的叢山崇嶺,有幾分像波浪翻滾的碧綠的海洋,而整個水庫像一只超巨型的、伸出眾多又長又粗的觸手、浮在“海面”的烏賊。水庫水面常年碧波蕩漾。聽我母親說:在我還沒出生的時候,她和生產隊的其他男勞力一起,也參加了修建這水庫的水利工程,當時還有不少的建設者,因意外事故在此犧牲。
我們走在水庫右邊的群山腳下,遠遠可以望到水庫對岸的山腳,那兒有去“老楊洞”的必經之路,在那路以下,鄰近水庫的懸崖邊,我大哥在幾年前——也是我這么大,讀初中的時候,和一個同伴一起到這,各自將又粗又長的杉木樹筒扛到路上去。在一次起肩時,大哥腳下一滑,差一點被肩上的大樹壓垮倒下,好在及時用另一只沒扶樹的手撐住、站穩了,只差一點被大樹筒滾壓,掉入深深的懸崖下的水庫里,喂了大鯢魚了。
待拐了個大彎,我們偏離了水庫,進入兩邊都是茂密森林的高山狹谷中的小路,兩邊人煙稀少,只有能飛、能跳、能跑、能爬的各種“深山精靈”在活動。我們一路不停地趕路,我們一路爬升,山上又有山,直到下午三點多,才到達目的地,——一個躲在崇山峻嶺之中的“世外桃源”,這里也有不少的房子,都是建在半山腰上的小土包邊,對面的山也還隔得相對比較遠,山坡的斜度不大,種有不少的旱地糧食農作物和瓜菜之類。再往山高處望,是浩翰的森林。這里沒有嘈雜之聲,空氣出奇的清新,真想在這住上一段時間再回,定能感受不少的新奇。
我們所需的樹并不難找,每家的屋檐下,都擺滿了大小不一、有長有短、去皮和原樣的杉樹木,堂姐們找到了一戶熟悉的、干凈、熱情的人家,用帶來的'大米換來些熱氣騰騰的紅薯絲飯加辣椒酸菜,那是我們有幸能夠吃到的中晚餐了。急忙吃過飯后,堂哥姐們即到附近人家去看樹,談價錢,一會即找到六米長、合適做堂屋頂樹、尾又粗的半生半干的大樹,價格是五元每根。按我母親的吩咐,比我大一歲多一點的“送”堂哥幫我挑了一根四米長,只能做房間頂樹的全干、已剝去皮的小杉樹,價格是兩元錢。都選擇好了樹,一齊準備往回趕了。
這時,山邊的晚霞也暗淡了下來,一會已完全消失了,接替的是月亮的光輝,普撒在深山的各個角落。路是熟悉的,肩上的樹也是精心挑選到合適的,大家只想著遠方的家,都不出聲,首要的任務是趕路,腳下的步伐是差不多一樣的快,隊形一路保持著不散,一時我們來到山崖下,一時又出現在溪流邊。路面上有石頭、樹蔸或是小水溝都順勢跨過去,有些路面是一邊高一邊低斜著的,那需用腳尖試探著、高一腳低一腳,以協調身體的平衡,盡量減少身體的振動,避免肩上樹木因身體抖動而共振時,手抓不住,滾到山邊的懸崖下面去。扛久了,肩累了,他們能邊走邊換肩,步驟是:彎下腰,低頭,樹由肩上移到后背上去,頭從前面稍稍翹起的樹底下鉆到樹的另一邊去,再伸腰,抬頭,樹即到了另一邊的肩膀上了,又可以走很長的一段路了。我扛的樹輕,也能跟上隊伍。彎彎轉轉走了近兩小時后,我們來到了一座路從山頂通過的大山腳下,行走得快的大哥姐們早已到達,在邊休息邊等掉隊的,后到的也在一起歇了一陣后,開始緩慢地攀登了。
堂哥堂叔們的頭因要給肩上粗大的樹桿讓位,更加地偏向一邊,為了腳下有更大的向上蹬的力氣,腰也更加地向前彎了,肩上的長樹只能前高后低,與斜路基本保持平行,避免樹頭撞到前面更高的路面。扶穩大樹的雙手被迫改為通過捆在樹上的毛巾將樹拉住,而吊在臉的前面,這樣不習慣的姿態,使腰部更加地吃力,還沒上到半山腰,不少人已氣喘吁吁,身上散發出的汗味也更濃了。
路邊的樹林和頭頂上的月亮都不“出聲”,眼巴巴地“看”著,怕有了響動,而分散我們的注意力,容易發生意外。但也有一些樹尖尖擺動幾下,輕輕地為我們“扇扇風”,月亮也在遠處“加大”些光亮,來照清路面上的每一個小凸起和小坑洼,并將我們的身影“復印”在了路邊的地面上。我側臉望著大家的影子,像是一排向山上移動的彎著的弓弩,中間插著一支前頭不鋒利、但又長又粗的“箭桿”,這難道是一支天兵天將隊伍?在與我們同行?要到山巔之上去設伏降妖?
待爬到更高一些的山腰處,我仿佛聽到從西邊遠處傳來的尖唳的鳥叫聲,那難道是遙遠地方的蓑羽鶴?飛到了喜瑪拉雅山。并即將上升到頂峰,在相互鼓勁加油所發出的聲音。在那空氣極稀薄的八千米高空,它們還要頂住寒流的沖擊,稍有不慎,就會跌入幽深死寂的山谷,再想翻身重新上路怕是體力不支,況且,在附近窺視的金雕也不會放過它們。受惡劣條件限制,蓑羽鶴只能一路飛越,不能在頂峰停留、休息片刻。
而我們終于到達山頂,可以休息一會了,終于有空閑望清月亮,里面有一位“老人”在全神貫注地編制草鞋,我懷疑那是吳剛,為上山砍伐桂樹所準備穿的。再看看寂靜的四周,只見遠處有些矮小的山包,圍繞在我們所在大山腳下,也在陪伴我們“靜坐”,“生怕”驚動了一群小過客。待汗水干了一陣,我們重又點齊“人馬”,又再踏征程,一路經過了不知多少的溝溝灣灣,終于來到了馬尾皂水庫大堤上,終于走出了深山。
再走半小時后,到了檢查哨附近,我們每個人都怕弄出聲音來,靜靜地繞小路過去,連狗都沒叫一聲,我們安全通過了,避免了肩上的樹被沒收的風險,我想可能是下半夜哨卡里的人和狗都已困乏了吧。出了深山和哨卡,腳下已是平常的田邊小路了,沒那么崎嶇了,我的精神也開始松弛了,瞌睡也來了,一不留神,我的一只腳踩到水溝里了,一只“解放鞋”全濕透了,又沒得換,也不能脫掉,怕路上有尖東西,也怕石頭碰到腳趾,只能由著它,一只腳重,一只腳輕,一只腳濕而緊,一只腳干而松,一路前行。
直到回家已是下半夜三點多了,因太累,我空著肚子倒上床睡著了,直到第二天中午,母親叫我起來吃午飯,媽告訴我:背回的樹一早給正蓋房的人家購走了。我媽講話時,臉上有笑容,覺得我也能幫她賺點小錢,以后自家蓋房也可以叫我去背,不用花高價去買了。但我覺得自己有些慚愧,與只比我大一歲的“送哥”相比較,我的力量、能力相差太遠了,沒了父親的送哥不但背樹賺錢,維持一家的生活,并且還已經背回了夠蓋一棟新房的幾十根又長又粗的杉木了。
年紀才十四五歲,已能在農村立足,嬴得左鄰右社、特別是身體羸弱的母親和兩個還小的弟妹等全家的尊重。相比之下,我在別人心中還是個十足的小孩,除了在學校學習些簡單的算術和不用腦子朗讀幾篇白話文章,課外再幫家里干些簡單雜活,僅此而已,我是多么平凡而“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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