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岳母經典散文
世間人緣真是奇怪得很,如果不是娶了她女兒,我今生大約不會認識她,更不可能同她產生現在這樣的親情。
那年秋天的一個晚上,岳母帶妻子來我家“相親”。當時妻子只有20歲,還在一所大學讀書,岳母也才40歲出頭,兩人衣著甚是粗陋,但收拾得極整潔。岳母和母親寒喧著,妻子靜坐一隅,含羞如三月桃。我一向不修邊幅,加上剛從縣城騎自行車到家,一路風塵,形象邋遢到了不象,然而臨別時,岳母撂下了一句話:你們通通信吧。等于同意了這門親。
我后來問妻子:我們的婚姻,你母親起了多大的作用?妻子笑答:是母親作的主。我又問:當時我那副模樣,你怎么就看上了?妻子仍是笑笑說:嫁人,嫁人,就是嫁個人。母親是看你老實,她說好便是好了。
能在女兒心中有這樣的分量,我不禁對岳母刮目相看。
結婚以后,我才了解到,岳母的處事果斷,性格剛強,同她的成長經歷有關——她出身在“四類分子”之一的富農家庭里,自小在被歧視的環境中長大。
在那個特殊的年代,成分不好的人,總是低人一等。岳母少時讀書刻苦,學習成績名列前茅,作文常常被老師當作范文,可終因不能考高等院校,初三剛畢業她就回鄉務農了。別的姑娘有書不肯讀,她卻想讀書沒有機會。
吃足了富農成分苦頭的岳母,23歲那年,自己作主,嫁到了一家祖孫三代都是貧農的家庭里,兄弟6人,丈夫排行老大。
三代同住,家貧如洗,那時候的社會是越窮越光榮,走出富農家庭的岳母精神上稍稍有些揚眉吐氣,可連生三個女孩后,滿腦子封建思想的祖、父輩們又對她產生了偏見。來自社會的歧視尚且可忍,來自親人的歧視卻令她痛不欲生。一天黑夜,家中再起爭端,忿恨不已的`她跑到河邊,望著清冷幽暗的河水,絕望地就想一死了之?缮砗蟮呐畠涸趺崔k?她們不能沒有母親啊!岳母仿佛聽到了女兒們的哭聲,帶著寸寸斷腸回到了家。這時候,她的心非常堅定:一定要把女兒培養成|人,讓人看看,時代不同了,男一女都一樣!
天有不測風云。就在岳母喚回生的力量的時候,岳父卻患上了慢性肝炎。那一年,兄弟們剛剛分家,岳母家只分得一間破茅草屋。老人要贍養,孩子要上學,地里收成又不好,岳父的患病無疑是雪上加霜。沒有地方可以借到這么多的錢,岳母就硬著頭皮到信用社貸款來給岳父治病。為了給病中的岳父增加營養,岳母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將浸泡好了的黃豆用勺子柄在瓷缸里搗成粉末,再用沙布瀝出漿一汁,倒進鍋里煮沸后端給岳父喝下去,白天照樣到隊上掙工分,隔三差五去城里醫院抓藥,晚上給丈夫煎藥喂藥,還有一大堆家務。就在岳父病愈,眼看就可以松口氣時,唯一的兒子又患上了奇怪的病,住進了城市醫院。岳母又是沒命地來回奔波于醫院和家里。三年多的時間里,岳母的精神和身體受盡了折磨和煎熬:家里窮得叮鐺響,買火柴的錢都得朝村里的好心人借,每年隊上分得10斤油,還得賣掉 7斤,剩下3斤過一年,頓頓幾乎都是喝咸菜湯,父子兩人的前后患病又讓家里背上了沉重的債務。這時的岳母話越來越少,她的信念卻更加堅如盤石:只要還有一口氣,就要堅強地活下去,活下去才會有希望。
改革開放的春風吹拂了神州大地,也給岳母一家迎來了曙光。農村全面實行了分田到戶;共|產|一黨一實行撥亂反正,摘去了所有“四類分子”帽子,壓抑了岳母三十多年的成分問題終于徹底地解決了。她心氣順了,嗓音大了,腳步有力了,臉上出現了從未有過的燦爛笑容。她和岳父在責任田里種上了稻谷和棉花,在家里飼養了不少的豬、蠶、兔。沒有幾年,家里不僅還清了所有的債務,還蓋起了二間新房,特別令岳母驕傲的是,女兒成了村里歷史上唯一考取大學的女孩子。
岳母常常撫今追昔,由衷感念鄧他老人家。她說,沒有鄧,就沒有我們老百姓今天的幸福生活。現在,我們家吃穿不愁,住的是新房,日子過得同神仙一般,在以前,這是做夢也不敢想的啊。有一次,我們半開玩笑的問她,當年,你家被劃成富農,受了那么多委曲,你恨不恨共|產|一黨一?岳母呵呵一笑,響亮地說:不!共|產|一黨一不是神,哪里就能不犯錯誤?要緊的是它總是向著咱老百姓的。沒有共|產|一黨一的改革開放,哪有咱們國家今天的新氣象?這番“豪言壯語”,頗讓我這個讀點書的人為之動容,更讓我意外的是,岳母竟然拿起了幾十年沒有觸一摸過的筆,在孫女的方格作業本上,寫下了一篇對感恩一黨一的文章。這篇文章后來在本地的一家報紙發表了。
孩子們成家立業后,岳母除了繼續種責任田外,還到一些企業和個體戶那里去打工掙錢。進入老年后,我們都勸她和別的老人一樣,歇下來打打牌,享享清福,她似乎也肯聽我們勸說,果然就去打了幾回,誰知有一次在回家途中,腳下一滑,重重摔了一跤,造成輕微骨折。我們去看她,她竟笑哈哈地說,看來我天生是勞碌命,不能歇的,一歇下來老天就懲罰我了。
今年七月,我回鄉去看望岳父母。岳母家的門鎖著,向村人打聽,原來岳父去給村民放秧田水,岳母去給外地人家的承包田撥草了。
這么毒的日頭,這么熱的天氣,就是年青人也都躲在空調房里或者陰涼的地方避暑去了,兩個年愈花甲的老人如何能經得起?
我心里難過極了。作家江少賓曾經寫過一篇散文:《我的幸福是一種罪過》,此刻真是感同身受。我站到烈日下來等他們回家,好象每多烤在我身上一份熱,就可以增添他們一份涼似的。
岳父荷著鐵鍬回來了,我快步走去,埋怨說,這么熱的天,你們還……
岳父笑呵呵說,還好,有風。
我嗔怪岳父:這么熱天,岳母還要到別人家稻田去撥草,您也不阻止她?岳父好象也在生岳母的氣:我叫她別去,她不聽。
我說,能掙幾個錢呢?中了暑可不劃算!岳父笑著說,農村人哪有這么嬌氣?你岳母脾氣犟,她可是聽得人勸的?
返城的當天晚上,我給岳母打去電話,請她以后再不要在這樣的烈日下勞動了。岳母回我說,這么熱的天,我能到田里勞動,證明我身體好啊,你都不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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